第5章(1 / 2)

深宫缭乱 尤四姐 1912 字 4个月前

5、惊蛰

其实嘤鸣是个冲钝的人,对感情的感知没有那么迅速。就是糊里糊涂觉得这个人不错,能好好说话,也知道体恤人,比其他在旗的大爷强点儿。

就拿她阿玛来说,对家里当然是极好的,不管是福晋还是侧福晋,他知道两面哄着,两面周全,绝不有损嫡福晋的体面,也绝不让侧福晋受大委屈。他在女人身上肯花功夫,这点家里的女人爱,外头的女人也爱。所以纳公爷有红顔知己,不是一个,是好几个。逢年过节送点稀罕巴物,平时再给点儿梯己,可以留情,但绝不留种,也不过夜。他就那么潇洒地游走在女人堆儿和琉璃厂、戏园子之间,上值当差,下值想辙解闷,就他一个人身上,能看出如今祁人爷们儿的风貌。

从海家出来,福晋也不问话,进了府门就见侧福晋在二门上候着。上前来问怎么样,福晋笑了笑,「问她自己个儿吧。他们家太太我瞧出来了,是个好相与的,毕竟翰林家小姐,知书达理。找亲家,就得找这样的,不能挑厉害的,回头娘家镇不住,孩子整天受窝囊气。」一头说,一头捏了捏自己的肩,「唉,我算是替这些孩子操碎心了。二丫头出去,接下来是三丫头。姑娘是不愁嫁的,要紧一宗儿底下还有两个阎王,将来不知道谁家姑娘愿意入咱们门子。」

侧福晋一直担心的就是婆家奶奶不好处,听福晋这么一说,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即刻讨好地上去给福晋松筋骨,起腻叫了声姐姐,「您受累啦。您瞧这个家,不都指着您么。就说二丫头的婚事,有您张罗,什么都足了。日后进了人家,婆婆也不敢给脸子、做规矩。至於下头三个,润翮说了,将来做姑子,不劳咱们费心。两个哥儿呢,日后有大哥哥扶持着,上军中历练历练,回来再爲朝廷效命,总错不了的。」

福晋被她奉承得舒心,笑着啐她胡说,「什么做姑子,你叫润翮来,让她当我的面再说一回。」

润翮的嘴是骗人的鬼,一天一个说头从来靠不住,加上她才十三,且不拿她当回事。侧福晋只是问嘤鸣:「三爷好吧?说上话了吗?」

丫头正伺候她盥手,她拿手巾抆着,憨憨笑道:「说上话了,挺好的人,还送我一个橄榄核儿。」

福晋和庶福晋对看了一眼,「橄榄核儿?这是什么道理?人家定了亲的往来,都送贵重物件,他倒省挑费,拿果核儿糊弄人?」

嘤鸣还是笑,把那个巴掌大的盒子呈上去,这一看,两位母亲再无话说了。

「一片匠心呐,可全在这里头。」福晋说,「是个细致人儿,将来总不至於叫人操心的。」

办实事的人,又兼有做学问式的风花雪月,还有什么挑的呢。嘤鸣躲过了宫里的选秀,可以正大光明许人家了,只等排个好日子过大定。结果这当口,皇后娘娘崩了。

***

叹口气,把橄榄舟收回匣子里。鹿格摘了帐上银鈎,扭身说:「姑娘,明儿还进宫呢,这会子不睡,卯时睁不开眼睛。」

嘤鸣起身说这就来,收拾停当了脱衣上炕。仰在枕上想起深知,自她进宫,彼此之间就不像往常那么随便了。身份有变,自己在她跟前不敢造次,吐一个字都得斟酌再三。现在她不在了,仿佛那个名叫「皇后」的恶疾从她身上剥脱下来,嘤鸣觉得她又变回了以前的深知,什么衔儿都没有,就是个二十岁的,干干净净的大姑娘。

「你说……人死了还有觉知么?走的时候脚踪儿慢些,兴许能看见身后的事。」

鹿格听了,站在那里惘惘的,「人的寿元不是有定规的么,最后一口气还没吐出来呢,牛头马面就在边上等着了。他们可不管你阳世里什么身份,下去了都一样,拿大链子锁上,牵着就走,不让你多待一会儿。」

她言之凿凿,嘤鸣不由泄气,「你死过?怎么知道要拿链子锁?」

「戏文里不都这么唱的吗。」鹿格掖着袖子叹气,「皇后娘娘可是好人啊,奴才还记得,当年只要她来咱们府上,必要给奴才们捎吃食。有家里小厨房做的果子,还有外头饭馆儿里的食盒子,装得满满的,说使力气干活儿的人就得多吃。如今娘娘没了,那些指着登高枝儿的人高兴坏了,瞧瞧那些嘴脸,拧着眉头笑的模样真叫我恶心。帝王家的饭哪里香甜了,这么好的娘娘,硬给糟践……」

嘤鸣越听越心惊,低喝了声住嘴,「你口没遮拦的,家里说顺了嘴,回头上宫里也这么着,那还了得!明儿不必你跟着伺候了,换个人吧。」

鹿格怔住了,不明白主子怎么会发这通火,嗫嚅着:「咱们在自己院子里,奴才方敢这么说的,本也是掏心窝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