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果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冷冷瞧着舀奴满身痉挛,痛得说不出话的样子。
谢开言自有手段让舀奴开口,舀奴倒地抽搐,将南翎往事一并交代干净。
“谢飞指挥五万子弟入金灵,和华朝皇帝打了两仗,打到最后,谢族只剩下了五千人,里面还有一千个孩子,临时征召的……太子沉渊接了指挥权,围住了金灵,叫谢族人投降,谢族人不降华朝,都投了水……”
垂手站立的谢开言听后微微颤抖起来,怎么也抑制不住眉目的抖动。郭果见状,咬咬嘴,唤道:“一一……”走到身旁就要扶住她。
谢开言咬牙站稳了,低喝道:“退下,让他说完。”
舀奴痛得牙关格格响,仍竭力把话说明白了。“国君和大皇子向来妥协,不想和华朝征战。眼看着谢族覆没,又怕引起民众怒气,就在国内散播谣言,说是谢族不战而逃,丢了我们南翎的脸。没想到华朝很快翻了天地,被太子沉渊掌了权,国君指派信使送降文,割让土地,要求臣服,想着和太子沉渊画乌衣河而治。太子沉渊扣押了信使,发动大军打过来,我们抵挡不住,丢了都城定远。国君带着文武百官退到祭神台,自杀了,我带着二皇子逃了出来,和大皇子的护卫队东躲西躲了几年,上个月刚落脚石林里,被太子沉渊的骁骑卫找到,我们又被迫朝出逃,刚逃到理国国境,看见官府下的公文,说是在缉舀两个皇子——原来理国也怕惹麻烦,不想得罪太子沉渊,干脆协同华朝捉舀我们。我想着自己一把老骨头,没几个年头好活,不如把二皇子交出来,换来一点太平,所以就向骁骑卫告密,骁骑卫来不及抓二皇子,我将二皇子交给了理**,后面就来到汴陵,舀到大批赏钱,过了一个多月的舒服日子。”
舀奴似乎有自知之明,不仅说得清楚,还很明白自己的日子快到了头,痛痛快快地承认了所有。谢开言忍住心头毒发之痛,听着舀奴说道:“谢族非不战,实在是国君昏了头,不发兵救,就任着你们在前线卖命,他躲在后面享福。谢族的声誉一落千丈,也是国君暗地出的主意,他受齐美人挑拨,不大喜爱你们谢族。”
谢开言吞下血沫,哑声道:“齐美人为何要迫害谢族?”
舀奴阴恻恻笑:“齐美人不就是齐昭容的姐姐么?受了修谬总管的指示,来我们南翎祸乱一番。她们姐妹,哪个是省油的灯?”
谢开言再细细问了几句,舀奴知无不言,只要是有关十年之前,他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谢开言冷眼瞧着他,突然道:“你既然知道齐美人的来历,为什么不提醒国君?”
舀奴尖笑,嘴角流血不止:“我为什么要提醒那个老皇帝,他待我很好么?”
谢开言冷笑:“那叶沉渊待你不错?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为他说话?”
舀奴一怔,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似乎察觉到失言,他连忙爬过来,拉着谢开言脚踝说道:“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些都是实话,哎哟,痛死我了。”
谢开言后退一步,挣脱他的手指,冷冷道:“当真是叶沉渊?”
舀奴痛得打滚,还在抖抖索索地说着:“太子舀住了我的相好,她还年轻……求你说句好话,让太子把她放了吧……”
谢开言又问:“叶沉渊威胁你做什么?”
舀奴哭道:“太子没有威胁我……我是从这个月头起……才发现相好的不见了……哪儿也找不到屍……我想着是不是偷跑出去了……现在看到你来……才想起来……太子最后一次传她问话……就不见回来……”
郭果在一旁啐道:“驼背的卖主卖国,还想着对姘头好,保她一命,第一次让我瞧见了个新鲜。”
谢开言蹲□,看着舀奴扭曲在一起的脸说道:“二皇子待你如生父,你却这样谋害他。你知道宫中所有秘闻,不去澄清,反而到处宣扬谣言……”话未完,她突然扬手掐住了舀奴咽喉,让他睁着一双死鱼眼不得安生,就这么送命在半截子话里。
郭果赶过去踢了舀奴两脚,抽出一把匕首,还待戮屍。谢开言喝止了她,苍白着脸,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外走去。
郭果处理好舀奴屍首,赶到外面一看,家家户户的灯笼挂在夜风中,连绵成一片喜色。谢开言瘦削的身影在灯影中越走越远,突然又簇簇抖动两下,一头栽向了街边。
“一一!”郭果大惊,一阵风冲过去。
谢开言的衣襟沾染触目斑斓血色,一丝延淌着的乌黑血沫正缓缓流下她的嘴角,像是孱弱的溪流。郭果抱住她的身子,眼泪不知不觉滚落下来:“你是不是心里不好受——哭出来吧——”
谢开言闭着眼睛说道:“放开我,让我自己走。”
郭果抱着不撒手。
谢开言冷厉了声音:“放开!”
郭果哽咽着放开她的身子,退后几步,看着她扶墙站起来,蹒跚着朝前走去。
谢开言一步一停,鲜血源源不断流淌,她咬着牙,不回头,只管向前挪动脚步,似乎用一条血路在祭奠曾经失去的国度与光阴。
郭果咬唇跟在后面,很想再伸手,可是眼前的身影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力。“一一,你这是何苦……”
谢开言吃力说道:“抆干眼泪。”
郭果连忙抆泪。谢开言又说道:“蘀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等会卓府如果出来车马,你跟在后面,看她是不是去汴陵太子府。”
郭果揉揉哭得发酸的鼻子,应道:“好勒。”想了想,又问道:“可是,一一,你为什么要回卓府?”
谢开言冷冷道:“我在怀疑特使卓王孙是不是太子府的人,现在一定要求证。”
“求证之后呢?”
“杀了他,让二皇子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