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谈什么？谈你要结婚的事？谈新娘为什么不是我？不，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全都懂。你不爱周小姐，你之所以会娶她，单纯的只是因为她可以给你金援帮助，我知道、我了解，我只是不懂，那我算什么？我没有钱，我没有有力的靠山，我甚至是个有家不能回的逆女，我能为你做的事很有限，因为我从头到尾只懂得一件事，那就是我怎么样掏心掏肺地去爱你，但我的爱是你最不屑、最不想要的，你要是的金钱的援助，要的是有力的后援，我全懂，全了解，我只是……只是不懂，你把你的爱全给了你的最初、你的唯一、你的小薇，到最后，你连你的婚姻都要卖给周家，那么我还能得到什么？」沐苹的眼睛终於对上梁禀训的。

她原以为面对他，她会伤心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她远比自己想像中来得坚强。

她竟然条理分明地说出她内心的痛。

她问他、质询他，他到底能给她什么？

她这么爱他，最后她得到什么？

「一个永远的地下情人吗？一个永远见不得光、不能公开的身分吗？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委曲求全这段感情，你才甘心？以前，你不能爱我，是因为小薇，现在，你把你的婚姻给了另一个女人，你还要我体谅……你会不会太苛求我了？我没那么坚强、没那么勇敢、没那么多的勇气去承受这一切……我甚至不懂，你这样伤害我、伤害另一个女孩，跟当初夏元程伤害我，伤害小薇又有什么两样？是不是为了报复夏元程，所以你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他了？是不是为了爱小薇，你什么都不顾了？是不是为了帮小薇报复，你连我都可以牺牲……」

天哪！原来她一直爱他，不是爱得无怨无悔，原来她之前之所以什么都不讲，什么都默默承受，那是因为她内心偷偷期待着有那么一天，他会醒来，他会发现在他身边一直有个女人比小薇更值得他爱，她没想到自己最后没等到那个结果，他却要结婚了！

所以她愤怒、她悲伤、她哭到岔气，几度差点喘不过气来。

梁禀训发现沐苹呼吸困难，连忙迎了上去，「你别激动，你的药呢？你气喘的药呢？」

「你别碰我！」沐苹狠狠的将他推开，「我不要紧。」

她只是一时太激动了，她死不了的，他用不着那么担心。

「我不会让自己变成另一个小薇，不会为了一段感情而伤害自己的身体。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要结婚了？」沐苹愤恨地看着梁禀训，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

她原以为她会爱他到老。

「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真的要娶别的女人？」如果他敢当着她的面说是，他是要娶别的女人，把她对他的心意践踏到几近於不屑的地步，那么……

她还能说什么呢？

他不爱她不是吗？

他早跟她说过了，爱他是她一厢情愿的心意，他从一开始便跟她说了，他永远不会回应她的情感，永远。

她要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跟当年一样？

她要清楚地明白，是不是这些年来，她默默在他身旁守候，他一点也不感动、一点也不在乎？

沐苹两个眼睛睁得大大的问他，她要挺起腰杆，坚强的面对他的答案……当然心里则怀抱着一丝丝的冀望。

他看着她半晌，眸中的情绪复杂而难过。

她原以为他会认清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会突然觉醒，会突然紧紧拥抱住她，说，不，她比一切都重要，所以他不结婚了。

没想到，她等到的答案，竟是他咬牙认了。

「是，我要跟周董事长的女儿结婚。」

他想把伤害减到最低，想瞒着沐苹偷偷进行，他已经如此小心翼翼地想把整个事情给瞒了下来，谁知道事情会提早曝光，他对不起沐苹。

「但，我不爱她。」这一点，他希望沐苹能了解。

「我知道。」所以他用不着解释，「你说过一千遍、一万遍，除了小薇，你谁都不爱。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跟周小姐结婚，为了利嘛！为了打败夏元程嘛！」这些他说了三年，他把对夏元程的恨刻在心里，就算她再怎么爱他，也撼动不了他恨夏元程的决定。於是他决定牺牲她，成就他的恨。

他这样，她还能说什么呢？

沐苹原以为听到他的答案，她的眼泪会掉下来，没想到她没有，她坚强得连她自己都无法想像。

是因为她心里早就清楚，他会选择小薇，会选择恨，把她摆在最无足轻重的地位，所以她的泪不是流不出来，而是早流干了。

「对不起，我好累了，你能不能放过我？就算有什么事要谈，也改天吧！」她精神差得不想跟任何人讲话，他饶了她吧！

「我今天想提早回去，你准我假行不行？」她得让脑子静一静，让自己想一下，她该怎么办？

沐苹看起来的确是筋疲力尽，纵使此刻梁禀训有多么急切的想要解开两人的误会，也被她脸上的表情给打败，他把所有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吞了回去，「既然你累了，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她向来不是他的责任，所以他不用选择在这个时候对她好。他愈是对她好，她愈会想到他即将结婚，他的温柔、体贴即将属於另一个女人。

「我可以自己搭计程车回去，你还有公事要忙不是吗？如果我记得没错，你今天晚上约了你的未婚妻一起吃饭。快结婚了，你们应该有很多事要商量，你不用刻意陪我，你的立场我都了解。」不了解的是，她不懂自己明明早就看透，却还要傻傻的守候。

她要一个人冷静地想一想，未来爱他这条路，没了他的陪伴，她又该怎么继续走下去？

「你准我假吧！我在家里等你，如果你回来，我还没睡，那么到时候我们再来谈谈。」

「好。」沐苹面如死灰的表情让梁禀训对她格外的小心翼翼，他不敢轻易地去挑动沐苹的怒气，怕她一生起气来，连他都招架不住。

其实在他心里，沐苹不是不重要，他把心里最重要的位置留给她了，只是他放不下仇恨。

对夏元程的恨意，他固执了三年，他做错了很多事，伤害过很多人，他不能临到最后紧要关头才放弃。

他想让沐苹明白这一点，这世上除了小薇之外，没第二个女人让他如此珍视与在乎。

「我会想办法早一点回去。」他会想办法把今天晚上的约会推掉，早一点回去陪她。

以前他要是肯为她这么做，她一定会跳起来欢呼，牵着他的手直傻笑，但今天的她──

她不会了，因为她明白，他再多的体贴都是基於对她的亏欠，问题是，他小小的体贴再也弥补不了他带给她的伤害，所以她笑不出来，只是默默的走出他的办公室。

她要去好远好远的地方。

她再也不要让这段感情伤透她的心……

所以当梁禀训匆匆地赶回家时──这几年，他已经在市区买了房子，是沐苹挑的家俱，是沐苹一手布置的窝，是他们俩胼手胝足，一起打造的梦想小屋──却发现沐苹已经走了。

她只留了一封信搁在桌上，上面写着──

禀训：

我真的得跟你说再见了，我一直以为，我跟你不会走到这一步，一直以为对你，我永远会舍不得说再见。是你让我清醒，让我终於清楚地知道，不管我爱得多认真、爱得多努力，你眼里永远不会有我的存在。

所以，BYE-BYE，今天我得跟你说再见，我不会再缠着你了，你若要继续恨夏元程，那么你就去恨吧！你要继续爱小薇，那么你就去爱吧！我希望你能在你的爱与恨中得到属於你的幸福。

原谅我没办法去参加你的婚礼，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相信没有我在的日子，你一样可以过得很幸福。

沐苹

她走了！

该死的，他跟她说了那么多次，他根本不爱周董事长的女儿，可最后，他仍是留不住她。

可恶，她不是说她很爱他吗？不是说过了，就算他没办法回应她的感情，她一样会待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吗？而她的不告而别，就是她口中的承诺？就是她的不离不弃吗？

怎么，当初她的誓旦言犹在耳，可她却忘得一干二净！梁禀训气得将信揉成一团，狠狠的丢了出去。

他告诉自己，绝不求沐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