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2)

帝凰 天下归元 2353 字 4个月前

卷一:涅盘卷 第五十七章 遥望

他似有些犹豫,语气不甚坚定,但毕竟是出口了,秦长歌回身,已见他笑容明朗的一举手中酒杯,道:「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素某要去祭奠我上次和你说过的恩人……素某想邀姑娘同行,不知道是不是冒昧了些?」

秦长歌微微一怔,原以为他是要将内心秘密相告,却不曾想是说这个,当下笑道:「这是我的荣幸。」

心中却飞快的将今日的日子思考了一下,确定既不是前世睿懿的生辰,也不是她的死祭,不由微微有些失望----早先在素玄书房里见到那画,她一直有些隐隐的疑问,后来想起,是那马眼熟,看起来很像自己前世的爱马踏风,马上那女子虽然不见颜容,但也依稀是前世的自己,但是那马却没有踏风额上那一撮白色长毛,而踏风的长毛是极为醒目的标志,所以秦长歌一直很疑惑,她也想过,是不是作画人当时视线角度的问题,没能看见踏风额头长毛,自然不会画出来,以至於自己一时不能确定,否则一见之下,哪有认不出的道理。

秦长歌一直怀疑他口中的「恩人」是自己,虽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给过他恩惠--想不起来也正常,当年随萧玦南征北战,战乱年代,路遇的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实在太多,自己虽说不爱管闲事,但有时也会偶尔发发善心,只是都是从不停留,谁还记得都帮过谁?

然而今天这个日子,却不大对呢。

难道,真的不是?

素玄却已命人牵过马来,歉然道:「路远,委屈姑娘……不知姑娘骑术如何?」

武功还没练好的秦长歌可不会逞强,笑吟吟道:「不如何。」

素玄并不以为意,笑道:「我们江湖儿女,不拘那许多俗礼,但姑娘不是我武林中人……姑娘可愿委屈下,与素某共乘一骑?」

秦长歌眼波流转,嫣然道:「我是儿子都有的人了,和素帮主共骑,该说是我占便宜了才对。」

「扑哧」一声,牵马过来的炽焰下属忍俊不禁,不由多对秦长歌看了两眼,这女子看起来娇怯高华的样子,说起话来却大胆得要命。

素玄怔了怔,亦大笑,一跃上马,道:「明姑娘果非凡人也,是素某拘泥了……」伸掌递向秦长歌,修长的掌心通透如玉。

秦长歌毫不忸怩的伸手握住,微一用力,一个轻旋,已在马上。

素玄目光亮了亮,赞道:「明姑娘身姿轻盈,定是练轻功的好材料。」

他马上身姿端挺,笔直如剑,控缰策马,姿势潇洒,说是共骑,却能在急速驰骋中一直不因颠簸挨着秦长歌身子,这固然是他出身北地骑术非凡,但君子品性,多少可见一斑。

秦长歌坐在他身前,微微笑,想着那个「睡世间最美的女人」的传闻,其真实性到底有多少呢?

身边的这几个男子,萧玦的暴烈中隐隐阴郁迷乱,玉自熙放纵中隐隐城府深藏,素玄潇洒中隐隐秘密重重,竟无一个单纯可靠人物。

想着,不由又自嘲一笑,真是昏了,前世结局惨烈如此,隔世重来,本就没有了信任的基础,还能想着靠谁?只能靠自己。

他们……包括传闻背叛的非欢,包括看似局外的清雅皇弟的萧琛,谁可疑?谁可信?谁为敌?谁为友?

秦长歌微微笑着,越笑越开心——飞马疾驰。

深色苍穹之上星光欲流。

云翳退散,一轮明月清光千里,照亮平坦的道路。

前方的女子,腰肢盈盈一握,黑亮的长发拂在面上,清凉的薄荷和木兰香气,很少见,却令人心神一净。

素玄闭目,深呼吸,再睁开眼时,目光怆然。

记忆中的那个女子,那个高贵如在云端只可仰望的女子,她若还活着,会喜欢用何种香氛?

无法想像,也不敢想像,他总觉得,每想起她一次,他便亵渎了她一次,她本应是谪落天庭的无瑕天女,却曾经亲触他的伤痛和尘埃,那亵渎的感觉几乎令他愧悔一生,而之后多年的时时怀想,更令他,如此深痛。

那年,那个人,那飞雪中的一回首,她灿烂至慑人呼吸的目光掠过,落於他身。

落於泥泞中,腐臭中,鲜血与呻吟中的肮脏褴褛的少年身上。

那时,他蜷缩於街角,等,死。

卷一:涅盘卷 第五十八章 旧恨

阴沈的天空,风刮过,透心的凉,雪花飞旋着飘落,冰凉的落在他多日未洗的黧黑的面上,他的脸比雪更冷,竟不能融化那雪花,瞬间身上一层薄雪。

身下是脏烂的破纸和废弃的破布袋,血染斑斑,他咬牙忍住呜咽,却不能阻止齿缝里破碎的呻吟。

黑沉深霾的绝望如乌云,沉落他空洞双眸,他抱紧双臂,抬起眼,看着已经连续三日飘雪的天空,抚着因连续三日没有进食的抽痛痉挛的胃,知道,如果今夜依旧有雪,如果今夜他依旧不能找到食物,如果今夜他的伤依旧得不到救治,那么明晨,这个脏到连狗也不肯来的角落,将注定会多上一具僵硬屍体。

可是,他更知道,不会有人来。

高原小城,本就少人迹,而此处是关内关外交界之地,路人匆匆,都向着燃着温暖炉火的家的方向奔跑,面上浮现出温暖和憧憬,等待敲开门时,得见思念已久的笑颜。

这些温暖和美丽,他亦曾经拥有过。

只是如今,却不知遗落何方。

他是为世人遗弃的孩子,无处申诉命运的无情和凄凉,只能抚着遍身的伤痛,在高原寒冬的风里,等待老天给他一个最顺理成章的结局。

雪,越下越大。

扯絮飞棉,密织成网,旋转着,呼啸着,沉沉的压下来。

他已经失去了冷,饿,痛的一切感受,反倒渐渐生出暖意,不曾向火,却觉得暖洋洋的。

他知道,自己快要冻死了,冻死的人,在临死前,会觉得灼热。

他所居住的那个地方,人人都知道这个道理。

他觉得困倦,眼皮沉重如铁,一阵阵的向下垂。

他死命的掐自己的伤口,剧烈的疼痛令他不住微颤,但睡意多少驱散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