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昨天一样,杨夜的心里,如同被一块巨石砸了一下,呼吸困难,头晕目眩。
无论换作谁,只要是正常人,都会觉得这一切不可思议,甚至难以置信。
忘却了一切的,恢复到最初状态的杨夜也是一样,他也一直觉得这一切不可能是真的。
但是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已经让他没有任何思维逻辑去辩解,去说服自己了。
毫无疑问,一切是真的,本我和自我是真的,那个相框里的家伙是真的,她说的话也是真的,自己是透明的是真的,现在自己每天都要重复同一天的生活和经历,也是真的!
当那个年轻的才俊在杨夜身后再次出现时,杨夜已经傻眼了,一切都没变,全部让那个相框里的家伙说中了啊!
呆愣了一会儿,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年轻才俊上了那个叫匀馨的漂亮女孩的车,杨夜忽然觉得心里不舒服起来。
如果那个家伙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也就是说,这个叫匀馨的美女,真的是另一个我的未婚妻?是我没有失去那些记忆之前的未婚妻?
这么爽?
打住打住!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是杨夜啊,我只是一个臭打工的!还不如一个乞丐挣钱多,这么漂亮,这么有钱的女孩子能看上我?还、还是我的未婚妻?别做梦了!别被那个家伙一番装神弄鬼的话给骗了啊!
杨夜猛的摇晃着脑袋,看着那辆红色法拉利“嗖”一下子开远,更看着车上那一男一女有说有笑的背影,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为什么这个叫匀馨的女孩,她的名字,她的声音,她的笑容。甚至她这样出现在我眼前的场景,都让我感到如此熟悉呢?
还在想着,杨夜已经又开始撒腿跑了起来,因为他忽然想到,如果昨天和今天完全一样的话,那昨天他可没有去上班,今天如果去上班的话,那一切不就不一样了么?或许一切就此能恢复正常也说不定啊!
撒腿直奔城西郊的工厂,一路不停歇,再累再喘也不停歇。杨夜觉得心里很难受,好像总有一件事情搁在心里。让他放不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他情愿把这件事想成是自己上班冲到的问题,也不愿意再去想别的。
一切太古怪,太混乱了。
只能奔跑,用奔跑的紧迫感和疲劳来让自己不至於在那些胡思乱想当中越陷越深。
奔跑着,在半路上迎面遇到了骑着自行车飞赶的车间同事小皮。
杨夜一愣。随即释然,没错没错,绝对应该遇到他的,昨天不也是他去杨夜家找杨夜的么?
小皮看到跑过来的杨夜,急忙捏闸,伸出一只脚来脚尖点着地面,停稳了身子,看着杨夜大喊道:“我靠!我正要去你家找你呢!你干什么不去上班啊你!快点走!车间设备出问题了!主任说你再不去就要扣你这个月所有工钱了!”
说的话都与昨天基本一样,杨夜的脑袋一震,心里沉了一下。没说话,只是道歉的笑笑,座上了小皮自行车的后座,被小皮带着,一路飞奔去了工厂。
接下来的事情十分简单。杨夜被小皮带着到了工厂,度过了他有生以来最尴尬,最郁闷,最无地自容的大半天时间。
首先是冲到,这一点无可厚非,车间主任严肃的批评了杨夜。话语中不乏伤人的冷嘲热讽。当然这些杨夜已经习以为常,只是贱笑着点头哈腰的道歉。
然后是厂里车间的机械设备故障。老技工正巧都被借调到总厂去帮忙一些新进设备的安装、维修和护理,厂里剩下的技工只有杨夜和另外两个临时工。
在被车间主任骂了之后,杨夜在车间里维修机械设备时,小皮走过来偷偷告诉杨夜,有一个新来的技工可能要被调配到他们这个车间,而且这个技工是车间主任的弟弟的外甥的表姑的亲家母的侄女的姨父的同事的孩子。
很有关系。
杨夜当时心里一沉,知道这种事情,一定会发生,并且,新来一个技工,自然就要辞退一个技工,否则厂里的临时工配额就要超编,本来效益就很一般。
加上今天自己冲到,杨夜开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更让杨夜意外的是,这一次的设备故障有些严重,影响了一批重要货物的加工,惊动了厂里的领导班子也亲自来视察监督。
本来这次的机械故障就不是很简单可以解决的,杨夜满头大汗地整修着设备,一旁站着厂领导班子的主要领导,车间主任和那个和他很有关系的年轻技工,还有大批等待生产的车间工人。
可以说,几乎整个厂子的人,都在一旁观战,等待机械设备的维修完毕。
维修过程中,车间主任忽然与厂领导交谈了几句,然后让他身边站着的那个有关系的年轻技工上前去,帮助杨夜维修设备。
於是那个年轻技工像模像样的戴上了粗麻手套,走到杨夜身边,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看了几眼,开始叨逼叨,叨逼叨起来。
杨夜扭头看了那个年轻技工一眼,毫无疑问,从他那盲目的不知道从哪看起的目光,还有嘴里的胡言乱语不知所谓的屁话,杨夜就知道,这小子完全不懂设备维修,纯粹的在这里装像呢!
但是碍於车间主任在旁边,杨夜不好说什么,只能一边努力维修着,一边忍受着这个年轻技工的胡说八道。
“哎,你把那个螺丝拧紧一点儿,往右拧……不对不对!往左拧!”
“哎,你把那个盖子掀开,看看里面的那块胶皮是不是老化了。要是老化了就喷水,那水一喷胶皮就紧了。”
“哎,你是不是没插电源啊,那个灯怎么没亮呢?哦,那不是灯,是个螺丝帽。”
“哎,你拍拍那个铁皮的顶篷,没准就能运转了,我家以前的电视就是这样……”
杨夜冷冷斜了那个年轻技工一眼,随手把扳子递给他,低声说道:“你来啊?”
那个年轻技工一愣,马上一瞪眼睛,故作强硬的说道:“我在和你说理论!你懂么你?要是我来的话早就弄好了,你才应该多实践实践!”
杨夜几乎要抓狂了,但他不能说什么,车间主任就在后面看着,那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终於,故障基本排除了。杨夜长出了一口气,抬手用袖子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但就在这时,一旁的车间主任走了过来,在那个年轻技工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按住了杨夜的肩膀,把他拉到一边,扭头对几位厂领导说道:“厂长,小杨弄了半天也没弄好,让范荐试试吧。也许他能行。”
后面的领导点了点头,於是车间主任从杨夜手里拿过来扳子,递给了那个叫范荐的年轻技工,又把声音压得很低的说道:“把那个地方拧紧,然后打开电源就行了。
杨夜在一旁傻眼了。他完全没想到车间主任会来这么一手,因为基本上设备已经维修好了,只差一出无关紧要的挡板没有镶嵌上,车间主任也是技工出身,自然看得懂这些,所以瞄准着一切全都搞定了的这个时机。让那个范荐上手。这样一来,设备维修好的功劳。就全是这个范荐的了!
真是太欺负人了!
果然,范荐虽然笨手笨脚的,还是把那块挡板镶上了,然后打开了电源,机械设备瞬间轰鸣起来,一切恢复正常。
“看,小范只弄了几下就让设备正常运转了!”车间主任马上一脸惊喜地转头对那些厂领导说道。
那些白痴型的厂领导也纷纷点头,对机械设备的维修一窍不通的他们,对眼前看到的一切深信不疑。
杨夜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是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发生,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车间主任在充满欣慰和赞许地拍了拍那个废物范荐的肩膀之后,对杨夜开始一脸严肃起来。
“小杨啊,你是技术工人么?怎么设备都维修不好?人家小范刚来都可以迅速维修好设备,可见人家的技术是多么过硬,你呢?每天都冲到、早退,还总是喝的醉醺醺的,唯一不行的就是技术!我看你是孤儿,三番五次的给你机会,但你不争气啊!到现在连一点设备维修的皮毛都没学到!你真是白吃厂里的饭,白拿厂里的钱!”
厂里上上下下,从厂领导到个部门、科室的头头,再到所有在职人员和工人,全都在场,一番话,让杨夜眼圈都红了,却张着嘴,憋紫了脸都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人群也开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一边向杨夜投过来鄙视的目光。
这真是太难受太尴尬了!
车间主任看着杨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摇了摇头,转身看向厂领导,陪笑着问道:“这个……您看……”
“你决定吧。”设备正常了,这样的小事厂领导不会理会,淡淡的甩了一句,把生杀大权交给了车间主任,转身离去了。
车间主任陪着笑,看着厂领导走远,转头冷眼看向杨夜,怒斥着说道:“厂里需要的是小范这样的人才,不要你这样的废物!今天开始你不用来上班了!”
周围的人群哗然,当然更多的声音是幸灾乐祸。
杨夜傻眼了,早知道这个与车间主任有关系的范荐是来混位置,混饭吃的,他一来,车间主任肯定要赶跑一个给他挪出位置来,没想到,这一次被下手的是他自己。
如果有地缝,杨夜恨不得钻进去。如果有勇气,他此刻肯定抢过扳子,把车间主任的脑袋砸碎!
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总之一路上跌跌撞撞,灵魂出窍一样,杨夜一路无遮无挡的到了自己的小屋子,行人撞不到他,车辆也是穿越他开过去,一切都预示着他的不存在。
而此刻杨夜的心里,真的觉得自己不存在了。这样的屈辱和诋毁,让他简直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