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过年
虽然下午大家在厨房就吃了炖肉, 年夜饭依旧热闹, 裴七叔裴如玉都是安静性子,俩人能想到的游戏也不过下棋做诗一类, 白家母女不同, 母女俩提议玩儿牌。白木香跑回屋, 抱来一匣碎银子, 约有个三五十两,做她和裴如玉的赌资。
白木香拉着裴如玉脱鞋坐炕上数银子去了,俩人一人一半做本钱, 白木香很有赌博风范的叮嘱裴如玉, 「老话说的好,赌场之上无父子, 你可不许让人,尤其我娘跟七叔,谁都别让他们。知道不?」
裴七叔呷着茶,「这话狂的, 我都听不下去。」
白木香得意的挑眉朝裴七叔笑两声,说,「七叔, 你不去拿银子, 一会儿输了怎么付帐。先说下, 赌资不垫的啊。」
「哎, 谁帮我抬一下银子。」李红梅开了柜,脚踩小马扎, 抱着个沉甸甸的漆红匣子有些摇摇欲坠。裴如玉当时就要去帮岳母接银匣,可他刚刚脱了鞋在炕上哪,裴七叔过去一手接过李红梅怀里的银匣子,他意态从容,另一手上的茶盏都没放下,只是,亲家太太这银匣抱的高,都压到了高耸饱满的胸脯,裴七叔扎叉着手不知要怎么接了。李红梅大而化之的把银匣一递,裴七叔单手接过,李红梅跳下马扎,关好箱柜门,整整衣裳说,「他七叔也炕上去吧,咱们把炕桌抬上去,坐炕上暖和。」
裴七叔斯文俊雅的挨受不了在亲家太太屋里盘腿上炕的事,连声推脱。李红梅笑,「那你就坐炕边儿瞧着茶水吧。」她抱着银匣子甩了鞋炕上去了,拖来毯子盖住腿,银匣子接过往手边儿一放,拍着银匣子说,「说好啊,输赢自负,咱们可是真金白银的啊!」
「娘,你匣子里是多少钱?」
「不管多少钱,今儿我得把银匣子赢满!」
「我这银匣了也空着一半儿哪。」白木香雄心壮志的拍了拍自己的银匣子。
李红梅瞧了一回四人坐的方位,指挥着说,「不成,你不能跟女婿挨着坐,这样容易捣鬼。女婿,来,咱俩换个个儿。」
「你女婿的人品你还不知道,他哪里是捣鬼的人哟。」木香不想跟裴如玉分开坐。
「女婿人品当然可靠,我主要是信不过你。」
女婿和丈母娘换了位子,这样就是丈母娘和七叔做对方,女婿和闺女做对家。裴如玉看他七叔手边儿一个铜板都没准备,说,「七叔,你还是备些碎银子,我家木香记性好,算术好,您不一定打得过她。」
「客气客气。」白木香笑着抱拳四方拱手说,「因鄙人常胜不败,我们村里都没人跟我玩儿牌。」
「小华就赢过你。」李红梅不客气的揭闺女老底。
「她那是靠鬼心眼儿,不是靠真本事。」白木香个子虽不高,但她那睥睨凡尘的自信,简直是让人一言难尽,「当年三家围缫我一家,我牌面儿不济,才勉强输过一次。不提了,荣耀也是过去的事了,今晚都拿出看家本事来啊。」
七叔淡然地放下茶盅,强大的自信气场篷勃而出,笼罩炕头儿,「但凡消谴类,我也没输过。」
然后,七叔今晚被打肿了脸。
尤其,今天年三十,主家在玩儿牌,丫环小厮们也让他们去歇着了。七叔手边儿一个铜板都没有,还是亲家太太借了七叔二十两碎银子,好在大家玩儿的不大,七叔一大晚上输多赢少,最后算下来输了十六两七钱八分,赢面儿最大的自然是白木香啦,裴如玉和丈母娘基本处在不输不赢的状态。
白木香把赢来的银子往银子里一扫,裴如玉把自己手边儿的银子递过去,白木香都不用银秤,手上一掂就说,「赢了十七两不到。」
李红梅脸扎银匣里数了半天后宣布,「我基本不输不赢。」
白木香瞅着裴七叔直乐,弯着眼睛学七叔刚才的话,「但凡消谴类,我也没输过。」
七叔笑着一抱拳,「我今晚不知怎么回事,牌运一直不好。」将手边儿剩下的几两银子收起来递给亲家太太,「剩下的我明儿给亲家太太送过来。」
「哎哟,别说这外道话,大家闹着玩儿的。我这钱又不是给了别人,是给了我闺女女婿!你别给我送钱啊,大年下的,给人送钱不吉利,影响你的财运。」李红梅爽快的咯咯咯的一阵笑,拉着闺女的小肉手说,「一看我闺女这就是抓钱的手啊!」
「明儿一早我就过来拜年,娘你可准备好红包。」
「有的有的。」
「七叔我也去给你拜年啊。」
裴七叔心说,我今年该着破财还是怎地,到底也很高兴,一边松着肩膀,笑着打趣,「拜年可以,没有红包啊。」
裴如玉说,「侄子有没有不要紧,侄媳妇必得有。」
裴七叔笑,「这是有了媳妇忘了叔。」
「有媳妇的人都这样。」裴如玉意味深长的对媳妇使个眼色,「天儿也不早了,咱们放烟火后就去睡觉,也请岳母早些休息。」
守夜到子时,要放寓意高升的烟火,这是帝都旧俗。
白木香就坐不住了,「一会儿我放下劲儿足的二踢脚给你看。」
「别急,外头冷,先穿上大氅。」小夫妻俩你给我系大氅带我给你整理衣袍,裴七叔岳母大人自己穿好大氅戴上兜帽,心下却是想的同一件事,这甜蜜腻歪劲儿,估计明年我就能当叔爷了。
李红梅拿个黑狐皮做的手笼给裴七叔,说,「这是我闲来做的,这个给他七叔使,还有两个一个红的是木香的,一个湖蓝色是给女婿的。他们那个,明天再给。」这是时下规矩,过年给晚辈东西都是在年后,给长辈或者平辈的在年前。
裴七叔道谢接过,他未料到亲家太太会送他东西,自然也想不到要准备回礼,心下还是想着,什么时候还是要回礼的。
裴如玉这性子,幷不是爱放炮仗爆竹的,可跟白木香在一起,俩人手牵着手一起点,足放了小半个时辰,砰砰啪啪热闹的紧。
整个月湾县似乎都被爆竹声唤醒,一时间,爆竹处处、烟火高升,还有远处传来的狗叫,在铺满星辰的璀璨夜空下,带着所有人对新一年的期冀,汇聚成新年最初始的喧嚣热闹,冲向更高的天穹。
小夫妻俩辞别长辈回房,七叔出院门的时候,一阵小夫妻的笑闹声穿透灯光下有朦胧夜色传到耳际,七叔不禁一笑,带着小厮回自己院儿了。
*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整个衙门的人便都起来了,这是帝都的风俗,大年初一要早起拜年。院中点起新的灯火,照的整个院子都亮堂堂的。白木香一身的红衣红裙,裴如玉妇唱夫随,也是一身绛红衣袍,这是丈母娘给做的新衣。
白木香还有些吃醋,给裴如玉勒上腰带,大杏眼白着裴如玉,「我娘都好久没给我做过衣裳了。」
「岳母疼我还不是因爲你。」裴如玉低头,在木香唇上轻吻一记,搂住她的腰,「咱们这就去给岳母拜年,还有七叔那里,也要过去的。」
两人的大氅都是随着衣裳的顔色,小财和窈窈说,「我们先给大爷大奶奶拜年。」说着二人插葱似的一福,木香笑眯眯的发了过年红包。
待到了李红梅那里,李红梅也早收拾好了,她虽三十几岁快四十的人啦,也半点儿不觉自己老,李红梅淡施了胭脂,描画了眉眼,嘴唇也涂的红红的,一身樱桃红的衣裙,喜庆的完全不似寡妇身份。好在,裴如玉已经习惯了丈母娘的花哨风范,两人刚要行礼拜年,却被丈母娘拦住。李红梅把人往外打发,催着说,「先去你们七叔那里,回来再给我拜。」
裴如玉笑,「这还不一样。」
「这哪儿能一样。」李红梅咯咯笑着,把两人推了出去,踩着门槛儿挥着花手绢儿,一把嗓子清脆的仿若百灵鸟,「把七叔叫过来一起吃饺子啊!」
裴如玉听到丈母娘这青春十足的嗓子,心说,我七叔真不知能不能招架得住丈母娘啊!
裴七叔没有早起的习惯,在帝都过年他也不早起,反正他辈份高,阖族里需要他去拜年的就是他那做首辅的大伯,其他也有族里比他辈份高的,不过血缘比较远,裴七叔也不是爱交际的,他本身无官无职,也不是族人去结巴的那种人,故而,一直是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就是过年的作息,也是天亮方起。
当然,这是裴七叔成爲裴如玉先生之前。
裴如玉叫开门,白木香见正房的屋里还没亮灯,不由说,「七叔还没起啊。」
「不忙不忙,这就起了。」裴如玉让小厮拿出一挂一千响的鞭炮,放在七叔卧室外的窗台下,北疆的炕都是顺着窗户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