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晨。
「伯父大人竟然……如此的……」
其墨的表情略有些怪异:「……年轻。」
沉默了一下,他想起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不知林小姐芳龄几何?」
林池老实回答:「算上虚岁十九,不算的话十八。」
其墨松了口气:「那不知伯父今年……」
林池:「呃……」她抓了抓头,戳索瞳,「爹,你多大?」
索瞳的脸一直呈现锅底般的漆黑状,此时更是黑得通通透透,薄唇抿成一条缝,自暴自弃道:「……三十六。」
其墨看着那张分明只有二十多岁的脸,不由感慨:「伯父看着最多只有二十五六岁。」
索瞳:「……」
我今年刚二十三!
其墨见索瞳的脸色越来越差,及时打住换了话题:「那个……不知伯父怎么称呼?是何地人士?」
索瞳:「江湖人士。」
其墨点了点头,语气越发温文:「我家公子对贵千金一见锺情,不知道……」
索瞳斩钉截铁:「不可能!」
其墨一怔,大约是没想到会被拒绝的如此干脆。
他顿了顿,想晓之以情:「林伯父,我家公子虽说不上富可敌国,但绝对能保证林小姐一生衣食无忧,绝不会有人敢欺负林小姐,而且我家公子也绝不会纳妾娶……」
索瞳冷冷道:「可他没有知觉。」
陌轻尘这个毛病全江湖都知道,虽然这并不妨碍全江湖的女侠为他的容貌疯狂,但……也没有几个真的想嫁给这样一个夫君。
被切中要害,其墨一时语塞。
「我们先告辞了。」
神色一冷,索瞳起身就想带走林池,他自忖就算不呆在陌轻尘这里也能保护林池不被抓住。
其墨沉吟一下,道:「且慢……林伯父,我家公子……」
话音未落,突然一声茶盏落地的声音清脆响起。
两人同时转头,就见林池捂着腹部跌坐在椅子上。
「林小姐!」
「小……池!」
率先一步抄抱起林池,索瞳就想出门,脚刚迈出门一步,瞬间定住。
白衣身影轻飘飘的进来,从索瞳手里接过林池,径直带走了她。
索瞳怒目:「……」
其墨同样哭笑不得:「公子……你这样……」
他好不容易才让公子将这件事情交给他,若是公子来处理,到时候肯定又弄得一塌糊涂……可没想到……算了,公子爱怎样怎样吧,反正烂摊子他来收拾……
林池也没预料到会这个时候腹痛,冷汗顺着额角一滴滴落了下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葵水来了。
长身体的时候前一半时光饥一顿饱一顿,后一段时光跟着师父颠沛流离,导致她的身体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信期也从来没准过,每一次来的时候都会痛得像死过一次一样。
这次这么急着越狱出来,也未尝不是因为担心葵水……
果然,耳畔听见一个略苍老的声音。
「公子放心,林姑娘没有事情,这是……女子每月正常的痛楚,让下人熬些热姜红糖水灌她喝下去再好好休息一晚便好。」顿了顿,「只是林姑娘身体需要好好调养,不然以后生产只怕会有麻烦,老朽这就开些调养的方子。」
须臾功夫,换成了一个生硬而平淡的声音。
「你很难受?」
疼得太厉害,就连耳边的声音都显得有些遥远而模糊。
林池惨白着脸,伸手指拽住来人的衣襟,指节泛白:「好疼……冷……」
蜷缩起身体,眉心痛得紧蹙,下唇紧咬,另一只手死死抵住腹部,试图减轻一点点痛苦。
「冷?」
林池拚命点头。
抱住她的身体温度渐渐升高,林池不由自主的贴近,额头死死抵住对方的怀抱,双眸紧闭。
那个身体像是毫无知觉,温度不断的提高,直到林池都觉得热,也没有停下。
她整个人彷佛泡在热水中,就连有人撬开了她的嘴都没有反应过来,微甜微苦微涩的温热汤汁涌入口中,舒服的暖意一直熨烫到腹部,略微缓解了一些苦楚。
靠在那个怀抱里,林池就这样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林池周身还是暖洋洋的,之前的痛苦已经浅淡的恍若隔世。
再一看,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窝在陌轻尘的怀里,脑袋枕着他的手臂,连忙迅速坐直身。
见她醒来,陌轻尘淡若秋水的眸方徐徐移了过去,被林池枕着的手臂抽出,他似乎疑惑了一下,才又捏了捏手臂。
林池微微歉疚:「不好意思了……」
陌轻尘的手应该是……被她枕麻了吧。
「没事。」陌轻尘平静道。
确实没事,没有任何感觉的他,就算被杀了也不会有一分一毫的痛楚。
从始至终,他能感觉到的也只有她的体温而已,从冰冷变到温热,带着心脏的脉动,清晰到好像每一寸温度都触手可及,甚至包括她的痛苦,也好像能被肢体的接触传递过来,那么的……真实。
林池刚想起身,就脸色一变。
她僵硬了一下,转头:「那个……你这里有干净的布袋么?或者……你能叫,呃,凌画过来么?」
陌轻尘不置可否的点了一下头,就要站起身。
「啊,等等,你先别起来!」
林池意识到不对想阻止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随着陌轻尘站起,那一袭如雪的白衫下襟上沾染着的斑驳血迹已然显露了出来。
几乎同时,两个人的视线都对上了那一抹嫣红。
陌轻尘看了一眼,眉头略皱。
林池僵坐着,感觉血气顺着脖子一路蔓延上来,很快淹没了她白皙的小脸。
……好想装死,好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空气里沉默了一会。
还是陌轻尘打破了沉默:「你流血了。」
林池已经脸红的快烧起来了,声若蚊蝇,僵硬答:「我知道……」
陌轻尘:「你要止血。」
林池继续僵硬:「我知道……」
陌轻尘:「痛么?」
林池还是僵硬:「不痛。」
陌轻尘平静的看了一眼她不自然的反应:「不要嘴硬。」
林池:「我没有!」
陌轻尘没理她,侧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细细长长的碧绿色玉瓶。
林池莫名:「你要做什么?」
陌轻尘道:「上药。」
林池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你……要往哪里上药?」
陌轻尘的唇角勾着,弧度浅到几乎难以分辨:「哪里流血往哪里上药。」
林池转身就逃。
陌轻尘拉住她的腿,简简单单的一扯,林池立刻四肢朝下扑倒……顺便还露出了身后的血迹。
他不是认真的吧!
事实证明……陌轻尘就是认真的。
把林池按在床上,陌轻尘轻轻松松就拽下了大半截的上衣,林池挣扎:「我不用止血啊,我的身体恢复能力很强的,自己会好的!」
话还没说完,陌轻尘的手却不动了。
林池半惊半喜回头。
冰冷的手指从她背上斜斜划过一个很长的距离,陌轻尘垂眸问:「这是伤?」
「嗯。」
林池松了一口气,她背上是有伤,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了,连她自己都快记不清楚了。
伤口癒合太久,久到痕迹已经变得很淡很淡,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那里曾经有过一道几乎致命的伤口,只有触摸的时候才能感觉出微微的起伏。
「谁伤的?」
林池趴在床上,手托着下巴,声音有些低:「我不记得了,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吧。」
也是真的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