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2)

醉玲珑 十四夜 3623 字 4个月前

第二十八章 扑朔迷离起萧墙

圣武二十四年秋,延熙宫懿旨,封凤家次女凤卿尘为清平郡主,以延熙宫御女职随侍太后。至此凤家两个女儿分别身处大明宫中内廷要职,备受天帝及太后圣恩隆宠,即便是敏诚皇后病逝多年,凤氏一族依然在朝堂后宫根基稳立,无人能够动摇。

自那日以后,卿尘几乎没有和夜天淩说过太多话,虽然他每日必定会来延熙宫,但总也来去匆匆。太后知道大战方休,尚有许多善后军务需要处理,所以也只是留他小坐一会儿便罢。

卿尘和夜天淩,两人都对发生过的事情绝口不提,有时候甚至令人怀疑是不是曾经有这么一件事情存在过。一个淡静通透,一个面冷心深,只是偶尔的念想对视和平常言笑,一切都像那无波无澜的深秋湖水,澄明中带着无尽的幽深,叫人永远无法探究。

而这些日子,卿尘倒是见到了她一直以来有些好奇的人,夜天淩的母亲,莲妃。

天帝自敏诚皇后病故以来,多年未曾再行立后,后宫之中以夜天湛的母亲殷贵妃居首。殷贵妃的端庄华贵像大多数仕族女子一样,带着天生摄人的高傲,近乎完美的仪态和姿容有时让人生出叹而观止的想法。卿尘与她初次见面便犯了个疏忽的错误,无意将那串冰蓝晶戴在手上。殷贵妃一眼望去,立刻投来近乎严厉的目光,那种居高临下的置疑在瞬间又化作了雍容大方和颇为陌生的亲和,卿尘虽此后将冰蓝晶和暖玉杯都小心的收藏起来,却也知道,殷贵妃心中对她的不满已经无法避免了。

与殷贵妃冠绝六宫不同,莲妃以一种安静的姿态存在於人们的视线,这个身处普通封号之下,却美得几令日月无光,星辰失色的女人,在整个大明宫中似乎是个异样的禁忌,极少有人提起。

卿尘偶尔会在太液池旁看到莲妃,晚秋的太液池往往带着迷离不散的水雾,空气中浅霜般的凉意和望不透的高远的天,她便驻足在这样的深秋中寂静的凝望太液池。

仙姿临水,恍如天人,没有人愿意去惊动那一方天地,一切的声息言语对於她仿佛都是唐突的亵渎,然而也没有人见过她的笑容。她渺远的姿态如一痕冰月,冷冷於瑰丽多姿的宫苑,寂寥相对着太液池旁琼瑶碧阁,玉影繁华。她眼底中无声无痕的忧伤,在淹没了身边所有的同时又冷然与一切毫无关系,甚至包括她自己。

看到这样的莲妃,卿尘往往不由自主的想起夜天淩。那双眼睛,里面有着对这个世界同样的冷淡和某些无法形容的东西,只不过对於夜天淩来说,或许更多了孤高倨傲,和几近穿透人心的锐利。

一个几乎可以让女人迷恋的女人,做为男人的天帝又将会怎样的宠爱莲妃。然而事实却是,天帝从不翻莲妃的牌子,从不曾额外恩赏,每月去莲妃宫中的次数也不会超过一次。不仅仅是天帝,就连亲生儿子夜天淩,也从小在延熙宫长大,很少去看望母亲。太后在见到莲妃时,总是会有一种比较特别的态度出现,至少,卿尘觉得和对其他妃嫔不同,但是她又不知哪里不同。

与这些相比最让卿尘惊喜的是,她居然在延熙宫中遇到了碧瑶丹琼两姐妹。近一年未见,妹妹丹琼都长大许多,眉眼清秀乖巧可人,姐姐碧瑶更是出落的婷婷玉立。当初夜天湛将其他女子一起自长门帮手中救出后,问清家世背景后各自妥善安置。碧瑶姐妹本就是因送选宫娥而来伊歌,此番虽误了日期却也可算因祸得福。

琼阁秋浓,转眼已带深寒,禁宫殿阁在肃穆的秋冬之际略显得高峻,飞檐卷翘琉璃瓦上覆着风过初霁的清冷,龙壁玉阶却依旧耀目寒白。

天地已是萧索万分,延熙宫中早早便添上了火盆。太后往年惯有腿疼的毛病,每年到了秋冬之时更因天寒加重,几乎难以行走。卿尘熟知病理,每日用金针刺穴之法慢慢调治,再加以热敷,不过半月时间,太后便觉得痛楚减轻,浑身亦轻松许多。

天帝得闻此事龙心大悦,卿尘趁机请求天帝准许自己入太医翻阅院典籍,此事虽并前无先例,但也不算逾制,再加上太后从旁说项,天帝竟破例准了她。

这日午后,卿尘如往常一样到太医院翻书。太医院典藏云集药草丰富不是民间能比的,她如同进入了得天独厚的宝库,每天都要看上一两个时辰才回去,运气好碰到老太医令宋德方,便缠住他虚心请教一二。宋德方一来知她深受太后宠爱无法拒绝,二来常被她语出不凡的独到见识所吸引,再加上她聪敏好学痴迷医术,一老一少谈得无比投机,渐成忘年之交。

但今日宋德方却不在,卿尘自己拿了卷《古脉法抄本》正看的入神,突然听到身后有人低声叫道:“凤主。”

以“凤主”相称必是冥衣楼之人,她微微诧异回头看去,这一看,却意外道:“是你……”

身后,曾经总领钦天监、被称作天朝星相第一人的莫不平,捋着颌下五柳胡须正笑眯眯的看着她的惊讶。

时值正午,除了几位当值医侍在外面,整个太医院静悄悄毫无声息,她将书卷合上,静然看着莫不平不语。

莫不平手底翻出一块紫玉牌:“属下见过凤主。”

见了那天枢玉牌,她方相信眼前的莫不平就是冥衣楼的冥玄,之前在心中呼之欲出的疑惑於此迎刃而解,低声说道:“我便猜或许是你,你竟瞒我这么久!”

莫不平笑,老脸上像开出了朵菊花:“凤主之前并未曾相询。”

卿尘问道:“你怎么来了这里?”

莫不平答:“属下曾任钦天监正卿祭司,得天帝特许可随意进出皇宫。再者和宋德方相交多年,来太医院也是情理之中。”

“你既是钦天监正卿,又如何会和冥衣楼这种江湖帮派扯上关系?”卿尘起身同他往太医院深处而去,一面出言相询。

莫不平用他那苍老中带着几分沉稳的声音说道:“冥衣楼虽出身江湖,但自太祖皇帝始便归附了天朝,历来只听命於夜氏皇族,是以难免与朝中有些关系。”

“哦?”这个卿尘倒是从未听说过:“太祖皇帝?那么说,现在冥衣楼现在的主子是天帝了?”

莫不平神色中带了些许肃然:“不,现在的冥衣楼依旧效忠於先帝。”

“先帝?”卿尘不由得微微扬眸:“愿闻其详。”

莫不平知她对冥衣楼尚不了解,解决了跃马桥之事后似乎对此也再无多少兴趣,便解释道:“冥衣楼自天朝开国始便只效忠於帝后,之对皇族来说,历来是监督皇权的一个秘密,若皇族之中出现异常,便是冥衣楼行使职责之时。”

卿尘不想冥衣楼竟牵连着如此复杂的背景,微微静默后,干脆问道:“简单点儿说吧,冥衣楼找上我,要干什么?”

“凤主真是痛快人。”莫不平对她的俐落一直十分欣赏,说道:“不是冥衣楼找上凤主,是凤主找上冥衣楼,或者属下相信,是先帝托付了凤主。”

卿尘对他的措词感到奇怪,提醒他:“先帝……已经归天多年了。”

“二十四年。”莫不平答道:“当今弟承兄业,登基整整二十四年。”

“然后呢?”卿尘问。

莫不平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包,打开来送到她面前。

卿尘一看,居然是一截人骨:“这是……”话未说完,又“嗯?”的一声,眼中露出凝重的神色,凑到那骨头前仔细看了看。和普通的人骨不同,这骨头依稀发出一种青灰色,她伸手自怀中取了一包银针,挑出一根微微用力插入那骨头中,再拔出来时,银针已成了淡淡的黑色。

“这是仁宗皇帝的遗骨。”莫不平沉声说道。

好大的胆子,卿尘神情一敛,抬头:“你们偷入景陵先帝墓,把这个盗了出来?”

“这对冥衣楼来说并不困难。”莫不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虽是大不敬,却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凤主对此有何看法?”

卿尘接过那遗骨,细细看察,沉吟稍会:“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一种慢性毒。你的意思是先帝……”

莫不平点头:“不错,那么凤主可知是何人下的手?”

卿尘盯了莫不平半晌,叹气道:“问我?要我猜,最大嫌疑唯有……”说罢抬头,看了看天帝理政起居的致远殿。

莫不平亦将目光投向致远殿:“他若是正常登基,便自会知道如何掌控冥衣楼,而这么多年过去,冥衣楼从未见过有人持皇族信物前来接掌。所以冥衣楼要做的,是辅佐正统的皇族登基,而绝不是效忠眼下的人。”

卿尘略一思索,问道:“难道仁宗皇帝还有血脉在世?据我所知其膝下子息单薄,虽余有两子,但已於圣武十年和十五年先后过世。如果天帝是轼兄登基,那你所说的正统皇族又指何人?”

莫不平没有立刻回答她,反而道:“凤主是否和淩王很是相熟?”

她看了他一眼,不知他何出此问:“要说熟也未尝不可,我和他相互救过彼此性命,是以比起其他人特别一些,但也仅此而已。真要说熟,倒不如说我和湛王熟些,我在湛王府中住过许久,这你知道。”

莫不平点头:“那凤主看好淩王还是湛王?”如此敏感忌讳的话题,自他嘴中说出却平平淡淡的毫不为奇。

卿尘睫毛下的阴影微微一动,似有笑意自下面悄然溜出:“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湛王尊贵不止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