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尚如筛糠般乱抖,抬着头却不敢看那眼睛,双目禁闭:“臣,臣确实不知。”
皇后唇边冷笑如丝,玉齿清启,丢下话来:“冥则,帮他想想。”
黄文尚颈后那只手在话落之时忽然一紧,一股灼热的感觉猛地便自经脉传入身体,瞬间化作千万把烈焰铸成的刀,似分筋错骨,似烧心沸血。他周身剧痛难当,张口欲喊,却被人钳住下颔,只发出断续嘶哑的低声,挣紮间满脸涨红如血,突目圆瞪,痛苦至极。
皇后就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裙袂流落如雪,看着他扭曲的面目毫无表情,只见冷然,满眼无底的冷与那烈火碰撞,几可毁天灭地。
也不过就是半息,冥则将手一松,黄文尚稀泥一样瘫软在地上,身子仍不住抽颤。
“谁指使的?”问话复又响起,黄文尚浑身脱力,几乎口不能言,冥则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反手拍上几处穴道,低喝道:“回话。”
黄文尚哆嗦着,费了好大的力气,终於说出几个字:“湛...湛王。”
夜阑珊,天将明,卿尘独自站在寝殿一侧,身后明黄?纱罗帐静垂,帐中的人沉睡未醒。
残烛明灭,在流云画屏之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幽然凝驻,许久一动不动。
羽纱窗外天色渐渐泛白,寝殿各处却依然灯影憧憧,似乎晨光透不过浓重的冥暗,也透不过心底的寒凉。
“娘娘,早朝时间快到了。”隔着屏风,晏溪低声提醒。卿尘微微合目,似可以想见此时通往宫城的大道之上轻车走马,天都文武百官自四面八方依次入宫,过奉天门而至太极殿,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早朝议政风雨无阻。
修罗云裳缓缓曳地,晏溪看到皇后自内室走出,清秀的眉宇间隐见疲惫,声音微哑:“传旨今日面朝,便说皇上龙体欠安。”
“是。”晏溪垂眸应命,此刻眼前似乎仍见皇上失血的脸色。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了,他心里从未像此时一样七上八下,竟似全无着落。先前旧伤发作不过是略觉隐痛,只要用了药,很快便见平复,昨晚却是大口的血咳了出来,要不是皇后针药得到,恐怕根本镇不住。但那竟是毒,连皇后都毫无把握的毒,若皇上有什么意外....晏溪周身一个寒颤,不敢再想,只见皇后立在那里凝望一盏静燃的灯火,素颜如水不波,凤眸淡淡转过,那分沉定竟无端令人安下心来。
“晏溪。”帐内传来一声低抑的轻咳,是皇上的声音,晏溪匆匆抬头,皇后已经快步转进屏风。
垂帐半启,夜天淩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起身坐在榻前,灯底下丝绫单衣如雪,却苍白不及他的脸色。卿尘急忙上前扶住,轻声道:“四哥。”
夜天淩对她笑了笑,转向晏溪:“取朝服。”
“皇上!”
“不行。”卿尘欲起身,手腕却被夜天淩扣住,病中修削的手指清瘦,底下力道却不容抗拒,“去。”他对晏溪点头。
晏溪不敢违逆,俯身领命退了出去。夜天淩握着卿尘的手慢慢一收,只说几个字:“东海战事紧。”
东海战事。卿尘紧咬的唇间泛起异样的红艳,对上他深黑的眸子。
天朝水军重兵结集,与倭寇决战在即,中枢一举一动都能影响战况,轻则令此次东征功亏一篑,重则数十万将士葬身大海。东海军民,文臣武将,天下人都在等着皇上的决策,此时若天都生乱,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道理卿尘岂会不知,终於在他的注视中点头,“我拿药。”
夜天淩放开她,卿尘返身取了药来,举止镇定,不见一丝慌乱。心如刀割,面带微笑,所有人都可以惊慌无助,她不能,她必要如他一般沉稳,此时此刻唯有她能够支撑他的病弱,支撑东海的战局,甚至整个天下。
“这药虽不能立见奇效,但可缓得住痛楚。”她只语声温柔,令他心安。
玉盏送到唇边,夜天淩却猝然扭头,难再隐抑的呛咳中衣袖落下,点点又见猩红,胸口剧痛袭来,发际密密尽是冷汗。
卿尘手执罗巾匆忙去拭,听他嘶哑的声音问道:“那药,真的不能再用?”
心中悚然,她坚决摇头:“不能,若用下去,就再也摆脱不了它,必定生不如死。”
停顿片刻,夜天淩渐缓过劲儿来,伸手接过玉盏,仰头将药一饮而尽,薄笑清淡;“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