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春雨日时

在纪轻舟乏善可陈的二十几载生命里头，和异性单独相处的机会屈指可数，上一次还是因为编辑部加班，她和校对老师在一个空间里单独相处了一个小时，期间讨论得最风生水起的内容是宵夜到底吃海鲜粥还是吃牛肉面。

那是她有生以来最据理力争的一次。

顾年年得知后，说你们两个不愧是单身狗界的楷模，依这情况，估计还能再称霸个几年。

至今轻舟都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争取自己喜欢的宵夜而已，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与单身狗何干？

所以陆衍谌的出现对她来说是一个突破，但就目前的情况看来，陆衍谌对她而言就是个，待她洗尽铅华，回首往事之时，随时可以拎出来撑撑面子的人物。

老身风华正茂时曾结识了一位会自调鸡尾酒，台球打得贼溜的油画画家……

此乃跨业界的表率。

……

东北大叔今晚没有营业，门口贴了张告示：东家有大喜，暂停营业一晚，祝大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此处假装有鞭炮。

大叔广结善缘，底下居然还有老熟客贴纸留言——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万喜万喜。

沾沾喜气……

这年头谁都有大喜，就她需要冲喜。

这种莫名其妙的热闹和热情感染到了轻舟，她也特别想沾喜气。

第一希望老板能早点发现她的恪尽职守趁早涨工资，第二希望她手里负责的两本文稿顺利出版，第三希望印厂那边不会出现「没有纸了」的情况，虽然这类的情况比较罕见，但以防万一。

陆衍谌看着这一溜的留言，觉得有趣。

人似乎特别喜欢这种隔空的间接交流，面对面时无话可说，但只要互相隔着一道墙，忽然就热心肠了，隔着十万八千里路也兴致勃勃总想分一口瓜吃。

哪像她？是真热心肠，看见一只猫也要去见义勇为。

他目光一瞟再去看她，这丫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正对着几张贴纸的留言义愤填膺，哪儿来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情绪？

不善言语的人，大多会选择在内心里排遣？

说起来，他和她的生活轨迹原本几乎没什么交集，如今这情况，多亏了小花花。

陆衍谌决定今晚回去之后，要给小花花的地位连升三级，正式提拔它为少傅，官从一品，以后他孩子一岁到三岁的启蒙思想工作就交由它来督促，多的就不敢了，毕竟这蠢猫的智商只能勉强能和人类三岁小孩的智商一较高下。

你看，在他心里，眼前这女孩已经可以和他生猴子了。

轻舟提议，「要不……下次？」

陆衍谌侧肩靠着墙，两只手抄在兜里，显得整个人懒洋洋的，「整条街的面食行业都让这位东北大叔给垄断了？」他的这种懒洋洋来自於长期的严重缺觉。

说句以貌取人的话，不好看的人长期缺觉之后的面貌是猥琐的，而好看的人因着一副好皮囊加持，会莫名让人从他的颓丧眉宇当中品出一丝的美感来。

「那倒没有……」轻舟干笑，「但是这家最好吃。」

「那就，」他偏着脑袋想了想，「你来做。」

「如果你想吃泡面的话。」轻舟立刻回嘴，几乎不经大脑，说完才发现自己亲口把自己隐藏在深渊的秘密给泄露了，於是赶紧补救，「当然还会炒两个鸡蛋……」越说泄露得越多，「还有，煮鸡蛋……」

撞墙吧，就近就有一道墙。

自暴自弃了。

陆衍谌倒不怎么在意，因为他连煮鸡蛋都不会，自知没有资格鄙视人家，「泡面也行，我饿了，赶紧的。」

两个生活小废手，轻舟这么想，接着又一想，不，她还是强一点的，至少她知道出门要带伞，虽然偶尔需要隔壁的温晓念两句诗来提醒她带伞……

思及此，竟有些许宽慰了。

「那去7-11吧，买泡面。」轻舟说。

「嗯。」陆衍谌今天没怎么吃东西，如今饿的发昏。

轻舟看他比之前沉默许多，偷瞄他一眼，发现他在走神，估计是真饿了。

两人进了7-11，轻舟也不敢多耽搁时间，随手就拿了几包泡面，走时一犹豫，又拿了包薯片去结帐，结帐时再要了一份关东煮。

出来时，她先把薯片递给他，「你垫垫肚子。」

陆衍谌拿过来，咚一下，饼干掉地上了……

饿成这幅德性了么？真是可怜见的……轻舟帮他捡起来，替他撕开了包装再递给他，「给。」

「对了，」陆衍谌忽然说：「你好像没有带钥匙。」

轻舟笑，「我带了。」

他笃定，「你没带。」

她低头在包包里找钥匙。

他说：「门是我开的，钥匙我扔沙发上了，你没有拿。」

轻舟抬头看他：「……」

他丝毫没有愧疚，「去我那儿吧，我再让周南去我姐家里把你屋子的备份钥匙拿过来。」

轻舟犹豫。

陆衍谌催促，「快，我饿了。」

轻舟一再犹豫。

陆衍谌再三催促，「饿晕过去你带我上医院？」

反正……他看起来那么君子，「你等等，我再去买瓶辣椒油。」

陆衍谌：「你也等等，就是想告诉你我还不至於禽兽至此，说完了去吧。」

这话说得她都不好意思……不去了，必须去。

两人这么一通折腾，一包薯片见底，碰巧也抵达了陆衍谌的家门口。

屋子里虽然沙发电视柜子一应俱全，但轻舟就是感觉整个空间充斥着生冷空旷，色彩简练，线条冷硬，一股性冷淡的既视感扑面而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工业风？

总而言之，这屋子很有格调。

陆衍谌把人带到厨房，说：「忘了告诉你，我家里就一口锅。」

这锅还是他买床单时抽奖抽中的，荒置已久，上次他心血来潮想煮粥时出场过一次，到了今时今日才终於真正有了用武之地。

轻舟看着同样显得空荡寂寥的厨房，心想幸好买的是泡面，要不然油盐酱醋一个没有，等着吃白开水煮面吧。

还好有个锅，不然只能借脸盆一用了。

她说：「行了，我买了关东煮，你出去先垫着肚子，这里我来。」

陆衍谌真是全身心信任，大言不惭地去了客厅看电视，他开了电视之后提着关东煮开吃。

轻舟在厨房听见客厅的动静——

老师，我要上厕所。

不行，现在是上课时间，刚才下课怎么不去？

下课时间那么宝贵，用来上厕所多可惜呀。

这种贱兮兮的台词怎么听怎么让人由衷感到可亲可爱，她偷偷走到厨房门边趴着瞄了一眼——《蜡笔小新》？

陆衍谌由始至终冷漠脸，看了一会儿起来去倒杯水，回到沙发坐着一边喝水又看了一会儿，接着拿手机发资讯，发完资讯继续看几分钟……

无论从半途中哪个场景进入都能无缝衔接剧情的样子。

然后他转过来，对着趴在厨房门口偷看的人，说：「面该煮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