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因为不想回公寓，怕见到他打包的情景会让自己难过，蒋忻棠一下班就搭车来到大姊蒋海棠家。

蒋海棠和未婚夫骆翼飞住在一起，骆翼飞虽然酷酷的，却是个温柔的好男人，对蒋海棠百依百顺，蒋海棠也很爱他，两人感情深厚，看得蒋仍棠非常羡慕。

看到是她，蒋海棠很热情地招呼她进来。

「姊夫不在吗？」蒋忻棠环顾四周，房间内并没有骆翼飞的身影。

「他最近工作比较忙，很晚才能回来。」蒋海棠笑道：「你肚子饿不饿？我煮点东西给你吃。」

「我来的时候已经吃了一个汉堡，你不用忙了。」蒋忻棠连忙阻止她。

「怎么尽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你那位能干的厨师不会给你做饭吗？」蒋海棠道。

「我哪有什么厨师啊。」

「萧时雨不算吗？」蒋海棠看着她笑。「我记得他可是一天到晚围着你转的，只差没当你的全职保母了。」

「别提了。」一听到萧时雨的名字，蒋忻棠就垮下脸来。

「怎么了？」

「他马上就要搬走了。」蒋忻棠低着头道。

「怎么会这样？」蒋海棠凝视着妹妹，「你和他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吗？」

「什么问题也没有，只是他突然对我说，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总有一天我会结婚，而他也会结婚。」蒋忻棠咬着下唇道。

「原来是这样。看来他的忍耐也到极限了。」蒋海棠并不吃惊，点点头。

「什么忍耐到极限了？」蒋忻棠猛地抬起头，「姊，你知道些什么？」

「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但我至少不会像你这么冲钝，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却对他视而不见，反而一直对莫名其妙的学长发花痴，换作谁都受不了吧。我还奇怪萧时雨竟会无怨无悔、无慾无求地守了你这么多年，换作是我都未必做得到。」

「姊，你的意思是……」蒋忻棠指尖不由得剧烈颤抖起来。

「萧时雨喜欢你。难道你真的没有发现？」蒋海棠看着妹妹，坦率地说出谜底。

「他喜欢我？」蒋忻棠觉得自己的眼前阵阵发黑。「他真的喜欢我？可他从来都没说过啊！我和学长重逢时他还鼓励过我，还说希望我能得到幸福，想要离开我也是他说的……」

「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说出口，也不一定非要占有。这世上有非要把猎物弄到手的男人，但也有像萧时雨那样温柔的、隐忍的，为了对方的幸福而宁愿自己痛苦的男人。」蒋海棠不无同情地看着她，「小忻，相处这么久，难道你都没看出来，萧时雨就是这种男人吗？」

「我……」蒋忻棠紧紧咬住下唇，舌尖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你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对学长发花痴，全世界都知道你非学长不嫁，萧时雨就算再喜欢你，他又怎么可能对你说出自己真实的心意？」

是这样吗？

蒋忻棠的内心就像飓风刮过一样，一片狼借。

「你扪心自问，你喜欢的人真的是学长？还是对他只是偶像崇拜而已？」

蒋忻棠猛地抬起头。

「偶像崇拜」。萧时雨也曾这么说过。

「我看你追着学长的样子，就像在追什么明星一样。你真的了解你的学长吗？你的学长也了解你吗？你和他有好好相处过吗？你根本对他一无所知，就整天叫着喜欢喜欢的，和那些十七、八岁疯狂追星的小女生有什么区别？」

大姊说得一点也不错，针针见血。

反省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蒋忻棠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掌心渗出大量汗水……

虽然她也隐隐感觉到了，但直到这一刻，才终於大彻大悟──她对童绍翔的感情，从始至终都是极端盲目的。

其实他们两个人根本格格不入，兴趣也回然相异，完全聊不到一块儿，往往绞尽脑汁，说了几句就再也接不下去，只能大眼瞪小眼，而每次约会的内容更是贫乏得让她快要抓狂。

而童绍翔显然是个极端自我中心的人，只带她去自己喜欢的地方，却从不曾问过她的意见。

最后突如其来的「求婚」更是暴露了他性格上致命的缺陷，即使他后来亲自向她道歉，但江山易改、本性难易，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故态复萌。

她其实一点也不了解童绍翔，而童绍翔也根本不了解她。

他和她交往只是为了结婚，但根本不了解的两个人，也从未产生过爱意，又怎能谈婚论嫁？

一番话惊醒梦中人，蒋忻棠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小忻，你真的忘了自己一开始喜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吗？」蒋海棠看着妹妹，缓缓道：「可是我却一直记得。你是十二岁那年认识萧时雨的，那时他长得又瘦又小，因为他是新搬来的，又听说他的父亲跟别的女人跑了，丢下他和母亲，所以附近的小孩都欺负他。那一天，你看不过去，主动跳出来和欺负他的男孩们打了一架，最后你们两个打得浑身都是泥巴，嘴巴也破了。那时你跟他并不熟，却把他带回家，让我们帮他清理脸上的伤口，完全不顾自己。那时候萧时雨很伤心，一直在哭，我看到你跑过去抱住他，要他不要哭，还说长大后要当他的新娘……」

蒋忻棠浑身一震，看着姊姊，一动也不动。

「他一听，马上就止住了泪，你还和他勾手指呢。从那之后，他就一直跟在你身旁，形影不离，对你百依百顺。我们还笑你这么小就拐到了一个好老公。我一直相信你一定会和萧时雨在一起，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你们是在一起没错，却只是朋友。」蒋海棠轻叹一口气，「我是你姊姊，当然知道那时你只是说说而已，说完就把它抛到脑后了。我只是没想到萧时雨竟会真的守在你身边，不离不弃，就好像是要实践昔日的誓言一样……全世界也只有你这个小笨蛋，看不出他深爱着你。」

「姊，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蒋忻棠颤声问道。

眼前一片模糊，热泪不知不觉蓄满了眼眶……

「你是我妹妹，我骗你做什么？」蒋海棠微微一笑，看着她，「小忻，我只是不想你后悔。如果你不爱他，就趁早让他解脱，如果你爱他，那就不要错过他。」

蒋忻棠猛地站起来，扑过去紧紧抱住她，「姊，谢谢你！我要去找他……」

话音未落，她已经朝外冲去。

这两个人啊，还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看着妹妹消失的背影，蒋海棠轻轻吁出一口气，露出释怀的温柔笑意。

希望天下的有情人，都不要错过彼此。

＊＊＊＊＊

下了出租车，蒋忻棠没有一秒冲疑，就急急往楼上冲。

秋季的夜晚颇具凉意，风儿冰冷地刮过脸颊，却刮不熄她胸中汹涌澎湃的感情。

仰望五楼公寓的窗户，里面透出微弱的光芒，那微弱的光芒就像她此刻急於抓住的重要救命稻草。

他还在吗？在做什么？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他对她已经完全失望了吗？所以才决定要离开她？

是她太傻太笨太愚蠢，才会如此忽略他的感情，任意享受他的温柔和照顾，却从未想过，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他眼中深藏的感情，为什么她一直没有发现，让彼此蹉跎了这么久，让他痛苦了这么久？

她真该死呵！

「萧时雨！」

蒋忻棠猛地推门，门并没有关紧，被她一推就大大敞开。

看到公寓内一片狼借的景象，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客厅里摆着不少打包用的纸箱，家俱都清得差不多了，报纸和杂志东一堆、西一堆散乱在沙发上，玄关处还摆着好几个大垃圾袋。

他真的打算就这么离开？

看到客厅书柜前蹲着整理东西的熟悉背影，蒋忻棠心里一紧，连忙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