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潇湘苑的亭屋极大,里头细分为外厅与内室,四周围拦曲折,雕刻精美,布置得十分清雅宜人。
外厅中,段冥玉和黑竫隔着两个位子在圆桌旁坐定。
三言两语便将不是很想留下来的冷蔚云赶回家,段冥玉眸中闪烁异采,状似殷勤地提起酒壶在黑竫杯中注满酒液,一阵诱人的香气随即飘了出来。
「清露酒的制作过程费时又麻烦,所以产量极少,是丹枫楼在秋季贩售的限量酒品,还请黑护卫评鉴一二。」
「多谢段爷招待美酒,黑竫献丑了。」明白对方故意出题,黑竫表情不变地端起酒杯浅啜一口,仔细品味后才开口,「这酒味道清洌,入口温润滑顺,酒液本身带着一丝香气,在回甘时感觉更加明显……」她舔了舔唇瓣又说,「这种香气甚至能停留在嘴上一段时间不消失,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段冥玉被黑竫品酒时的动作吸引住视线,眼底异光闪动。这个舔唇的动作若是发生在女人身上,他会将之视为挑逗,但黑竫是个男人,这么做只不过是在品酒罢了!奇怪的是,他的心却因此微微骚动……
段冥玉暗恼地皱了下眉头,难以置信自己竟会对一个刚见面的人有感觉,尤其对方还是个男人!
「段爷,黑竫说错话了吗?」黑竫眨了眨眼,感觉到段冥玉盯着她的目光有些怪异,让她不太舒服。
「不。」黑竫的嗓音让段冥玉迅速回神,微勾唇道:「黑护卫品酒能力极佳,己将清露酒的优点全说出来了。」
「段爷太过奖了。那么我们是否该……」黑竫正想导入正题,段冥玉却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黑护卫怎么不吃菜?桌上这几道可是丹枫楼驰名苏州的招牌菜色喔!」
心弦微微一颤,即便觉得段冥玉说话的声音及看她的目光皆隐含敌意,黑竫仍是从善如流地举着品嚐桌上菜肴。
不知怎地,她总觉得段冥玉似乎看她不太顺眼,而这绝对会是商谈生意的一大阻碍。黑竫忍不住猜想,段冥玉接下来还会如何刁难她呢?光从他冲冲不肯谈论正事的态度看来,这顿饭……恐怕要吃上很久了。
「如何?比起北地豪迈的饮食,南方菜肴是不是精致多了?」气恼自己对黑竫产生异样的感觉,段冥玉的口气变得狂肆,用字遣词也不再客气。
黑竫眸光一闪,「没错。听起来段爷应该走访过北方,才会知道北地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情形,的确是比不上南方人的饮食习惯那般精细,所以黑竫这个北地粗人的吃相,恐怕也已经伤了段爷的眼吧!」
段冥玉眸光一凝,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黑护卫口才忒好,就连讽刺人都能讽刺得恰到好处,着实教冥玉感到佩服。」
「是吗?」黑竫抿了抿唇,「若非段爷莫名显露敌意,黑竫又怎敢造次呢?」
虽说以往不是没碰过对她有敌意的人,可不知怎地,她就是无法忍受段冥玉愈来愈狂妄的口气,他甚至连话语中的敌意都懒得掩饰!
最奇怪的是,她一向处事冷静,加上对方又掌握着烜日堡急於取得的航权,不能轻易得罪,偏偏她却在三言两语之下就给激出了怒气!
段冥玉眸中邪气大炽,脸上现出轻狂之色,「你的感觉倒是灵敏,知道我看你不怎么顺眼。」既然黑竫已直接说破,他索性大方承认。
黑竫眉梢一扬,沉声道:「黑竫很确定自己与段爷不曾见过面,也自认今天并无失礼之处,不知段爷因何对黑竫感到不满?」
「原因?」段冥玉带着邪气的眼眸亮如明星,「还不就是看你那张脸不顺眼罗!」既然对方都直接问出口了,他也就不客气地应声。
一丝恼怒倏地闪过黑竫迷人的凤眼,她用力抿了抿唇,「容貌乃由双亲所赐,非自己所能控制,段爷因为这种理由迁怒,黑竫无法服气!」
「你不服气也没用!」段冥玉耸耸肩,轻狂笑容中含着一丝挑衅,彷佛想更进一步撩起黑竫的怒火,「谁教你的长相雌雄莫辨,让我不知该叫你『黑护卫』,抑或改称你为『黑姑娘』,想想还真是为难哩!」
黑竫的脸庞瞬间被寒冰笼罩,眸底倏扬的怒焰几经翻腾才稍稍平息,她冷着声音开口,「如果段爷无意给予烜日堡航权,可以明言,黑竫会立刻告辞,回去向堡主禀明段爷的决定。」
倘若段冥玉不是冷蔚云的好友,她绝对会因为这番蓄意侮辱向他下战帖,以维护烜日堡的声誉及她的自尊!
「谁说我无意给予烜日堡航权的?!光是凭蔚云和烜日堡的关系,我就无法不给!」
闻言,黑竫微微一怔,实在被段冥玉的反覆无常给弄糊涂了。
看到黑竫哑口无言的模样,段冥玉眼中透出得意之色。在彻底惹出黑竫心中的怒气后,他忽然发现那张不男不女的脸庞愈看愈顺眼了。
说真的,若不是黑竫的举手投足充满男子气概,没有半点造作,他还真觉得黑竫其实是个……女人!
不过,四色修罗在商场及江湖中威名赫赫,倘若黑修罗是个女人,为何从没有相关的讯息传出?毕竟,四色修罗中的蓝修罗就是个女人呀!
黑竫毕竟在商场上经历过大风大浪,一时怔忡后很快就回神,「段爷,你对黑竫的容貌看不顺眼,表明了无意谈正事在先,现在又说无法不给予烜日堡航权,着实令黑竫感到迷惑不解,到底段爷对於开放航权一事的决定为何,可否请段爷明示?」
段冥玉的嘴角慢慢勾起,神情转为玩世不恭,慵懒地睇着黑竫。
「冲着蔚云和我的深厚情谊,我可以答应将航权开放给烜日堡,只要黑护卫能做到我提出来的条件,我保证一定会坐下来和你好好敲定相关细节!这样,黑护卫意下如何?」
黑竫垂下胖子,状似思考,眼中却漾着一丝了然。她就知道段冥玉不会那么简单放过刁难她的机会!
「可否请段爷说明想要黑竫做的事?」
「很简单。」段冥玉睇着黑竫,脸上的笑容越发神秘,「你跟在我身边一个月,我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只要你能办到,一个月后,航运权的契约书自然交到你手上。」
「段爷做什么,黑竫就跟着做什么……」重复着段冥玉的话,黑竫想了下又道:「段爷,黑竫的忠心属於烜日堡,若段爷要黑竫做的是──」
「当然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段冥玉迅速的插话,「我也不会将你当作仆役使唤,你是我的客人。」
黑竫与他对视须臾,终於点头,「好,我答应段爷的条件,不过……可否请段爷告诉黑竫,为何提出如此奇特的条件?」
段冥玉笑得一脸无赖,「当然是因为好玩罗,另外……」他眼中闪过诡谲之色,「我还想看看,当黑护卫脸上表情不再冷淡时的模样!」
没错,他就是看黑竫不顺眼,就是想看看有什么事能让这小子脸上冷冷淡淡的表情改变!
黑竫当场怔住,感觉自己被他的理由彻底打败了!
※ ※ ※
日来逛大街,夜来花街柳巷饮酒作乐,兴起时拎着酒壶登高赏月……这就是段冥玉要她做的事?
跟在段冥玉身边数天,黑竫越发觉得这个人很难懂,他一点也不像表面上那么轻狂懒散,反倒是非常的深沉复杂──这些,是她仔细观察后的结论。
这晚,段冥玉应苏州知府李中之邀,带着黑竫一同出席在李中府邸内举办的夜宴。
灯火通明的宴会厅里人声鼎沸,莺声燕语不绝於耳,端的热闹无比。
今晚出席的宾客包括苏州城内多位富商,除了李中的两个儿子都到场招呼外,还重金请来百花楼的花魁秦兰及一干花娘入府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