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傅审言和明书眉坐在马车中,马车驶出京都繁华锦绣的热闹景象,朝着荒凉的郊外奔驰而去,大约几天前下过了雨,道路松软上,一路上马车磕磕碰碰、高低起伏。
马车路过岔口的时候,突然倾斜过去,一路上都在迷迷糊糊想睡觉中的明书眉被惊醒,颠颠撞撞地朝着前方扑去。
傅审言敏捷地伸出手揽住她,手臂微微收紧,温柔地把禁锢在自己怀抱中。
本就狭窄的车厢中,车帘低低地垂着,大人脸上的神色看不清明,但是他的气息无所不在地包围着自己。
明书眉觉得整个车厢中的气氛,凝重得让自己都透不过气来。
他们出发之前,荣发又非常殷勤周到地在马车里放了火炉,火炉烧得热热的,热气弥漫氤氲,整个车厢都被熏得热乎乎的,明书眉觉得身上有暖洋洋的气息涌动,忍不住又懒洋洋地睡眼婆娑起来。
这几天,明书眉觉得自己与相爷大人的相处,在不知不觉中,相比起以前来,开始有了奇妙而诡异的不同,大人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都似乎都有深意,而自己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点不敢坦然地面对他了。
「眉豆,你想睡就睡吧!」傅审言伸出另一只手,揽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语气非常温柔,大人的清朗的语调像旭阳一样温和、春风一样和煦,让明书眉慢慢地放松下来。
正打着哈欠的明书眉,没有留神,脸就着相爷大人手上的势,服服帖帖地贴近大人的胸膛,张大成月饼一样圆圆的双唇,紧紧贴住傅审言的胸口。
相爷大人上车后,本就脱了外面的大衣服,此刻身上只穿着薄薄的常服,少女柔软的唇瓣传递着温热的气息,打哈欠时候带出的口水,濡湿了他的胸口。
傅审言觉得肩膀僵硬了一下,伸出双手把她搂紧:「到郊区还有好长一段路,到了我再叫你!」
傅审言得了旬假,想起京都郊外的农庄,作为主人的自己,也有将近半年没有去巡视。他想起自己对着眉豆提起这一件事情的时候,她那灼灼发亮的期待目光,也对,她还只是这一个爱玩爱闹的小孩子,天天就这样死气沉沉地呆自己身边,生活这样平凡无趣,她怎么会不期待到更加广阔的天地去。
大概答应她的请求,带她同去,自己的心中似乎有着自私的念头,傅审言私心地想,在山清水秀、流水潺潺的乡间,度过一段只有彼此两个人的时光。
相爷大人低头,看了看怀抱中的明书眉,因为腾腾的热气,她已经满头满头都是汗,散落的鬓发湿润,把自己的衣襟也微微濡湿。
她果然已经沉沉地睡着,沉浸在安心无虞的梦乡中,始终这样没心没肺、没有忧愁与烦恼。
他的手划过她脸上轻柔滑腻的肌肤,睡梦中的明书眉因为他的举动,而微微惊动到,半醒半睡件,把脸埋在相爷大人的胸口,使劲地蹭了蹭。
傅审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心中有暖洋洋的幸福,希望这一辆马车,驶向恒久不停止的归路,希望车厢上的一隅,地久天长。
大约真的是爱上了「他」,这个少年,才会觉得自己的怀抱,比天空更加宽广,她的轻软像是飘荡的云彩。
一定是真的爱上了「他」,这个少年,才会觉得自己的手中握有的,比稀世奇珍更加宝贵。
自古以来,「情」之一字,让多少人愁肠纠结,让多少人辗转难眠,傅审言活了二十五年,才第一次知晓这一种喜悦,伴随着忧愁的幸福。
人间自古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眉豆,你是男人又怎么样?难道我的心意,就会因此而改变?傅审言在百转千回的纠结以后,终於明确了自己的心。
去往农庄的小道,狭窄到马车都不能够通过,傅审言和明书眉下车以后,马车原路返回。
原野上已经是芳草萋萋的景象,任其再寒冷的天气,都阻挡不了万物对春天的向往,道路两旁尽是开始返青的麦田,大片的淡绿令人神清气爽。
踏着脚下松松软软的泥土小路,明书眉像是解脱了的麻雀,叽叽喳喳地闲话个不停,欢天喜地地走在前面。
傅审言追上去,紧紧抓住她的手。
两人走到一幢青瓦农房前停下。
粗糙的砖石砌成的墙壁,门窗俱是木质,斑斑驳驳的有一些陈旧,门口有一个石块垒成的大水井,农房前面是种着一排小树,此外三面都是成片成片的麦田。风吹麦田的声音悠长而呼啸,带来原野上种种植被的清香。
麦田的尽头,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寒山如黛。
明书眉在扬州的时候,虽然也常有机会出游,也曾有机会去过水乡的田野,然而京都的田野,与江南水田茫茫,半空飞过白鹭,半城山色半城水的景象分明很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