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下个没停,那当中身量偏瘦小少年明显受了一惊,沉默了良久才说道:「九……」就好像是被裴湛先前一句话迷惑了一样,他恍恍然才清醒了过来,猛然闭嘴,连着那个蹦出来的九字都恨不得现在收回去。
言多必失,刺客索性在身旁之人的提醒下闭上了嘴巴。
「原来是晏王爷。」
此时说话的正是裴承太子府中的第一幕僚范冬青。他神色倒也是十分客气和睦,低下头算是鞠了一躬作了礼,不卑不亢。
「不知王爷在此等候我家公子是为了何事?」范冬青说时笑容可掬,更是下意识回避了太子二字,而只是称公子。当日晏王的隐忍骗过了任何人,就是到了今日他心中都在不断的暗叹着。此人心计何等之深,真是不可不去小心提防啊!
裴湛不置可否的轻笑了一声,遮挡的车帘子被撩起来,便可以一眼看到他意指之人。一身天青色的衣裳,仿佛如这江南烟雨一样,端正矜敛,又哪里像是城府深沉的人?
「承儿……」他看着裴承今日消瘦寂寞的模样,眸中竟有几分怜悯,就好像他们二人仍是亲厚的叔侄。
裴承这几月来跟着苏斥川哪会有一日舒坦好过的日子?要不然也断然不会叫了本该坐守太子府的范冬青到这儿来替自己出谋划策。
裴承原本性子中就有着极其软弱的一面,数月来心酸委屈都被人戳到了,自然目光也就哀戚了起来。
「咳咳……有话不防直说。」那声九叔就再难唤出了,带了些许生疏。
裴湛一时也无可奈何的怅然,只沉声说道:「小心你父皇。」
那少年原本以为他是守在此处等着捉拿自己,却没有想到会是叮嘱自己小心。一如当年一样纵容着他,即便他来此地的初心是为了策反柳白。
裴承心中一时间五味陈杂,说不出滋味来。
他径直打马过去仍是打了几分实诚感激的喃喃了一声,「多谢九叔」。其实他对沣帝只有畏惧之心,但少时对裴湛到有几分依恋。
范冬青心中总觉得有疑惑,但是见他们果然是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也稍稍松了一口气。行了半个时辰,他目中精光一闪,面无表情的说道:「殿下,只怕您那九叔果真是是不简单啊。」
「怎么?」等裴承一时不明,但范冬青却已经是眉头紧蹙,像是预见了后面天大的灾难。
范冬青一时讳莫如深。
裴湛望着他们离去背影,这时候面容上才泛着一缕深不可测。他不用一刀一剑,就已经是埋下了一个极大的争端矛头在他们父子中。裴湛偏头望着京都皇宫的方向,裴承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那一日也绝不会很远。
……
一月后,原本在沣帝暴戾笼罩之下京都也终於撕裂了表像的平稳。正直壮年,几乎已决定亲自上战场督战的沣帝忽然一日弃朝政不顾,各方战事军情都被搁置。
到了晌午的时候,后宫中也只传来沣帝寒风入体,需静养二三日。但这一静养就是大半月,沣帝只面未露。
裴湛虽没有十足十的把握知道京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既然陆心楼能和裴承结盟,京都也冲早有事会发生。陆心楼的心思其实也并不难猜,当日她是为了让陆家不倒而依附沣帝,谁曾想今日她肚子中孩子因为沣帝的猜忌防备落了胎。如今她在后宫的地位并不稳固,其弟陆闵楼也未有当日陆辛未的神勇,不如乘着军权尚在手中时另作他谋。
裴湛坐在堆满密折的书桌前,将这纸头反合上,不再去细想这些。而犹豫几番,他又低声问道:「还没有消息?」不知道开口问了多少次都是叫人失望的。
那谍部密探摇头后,只一味责駡自己的无用,深深的低埋着头。
裴湛语法心中凉了起来,到现在他肯定了,当日在霄州见到的就是肆肆。
「再去查!」他们到底是去了哪里了?半点消息也联系不上,派人去看了山谷中也空无一人。他吸了一口气,声音沉闷低哑,脸上更是如同有一层青霜。
在这短短的一月之内,裴湛早已经是攻城掠地,一路挥军北上,所向披靡没有受到一丝顽固的抵抗。时日不长,但却叫人心力交瘁,也清瘦了几分,眼眶深陷,但最难受的也不过就是心中反复折磨。他原本因为凝膏之事而介怀,却禁不住相思的啮噬。
第五日,绻花终於是飞鸽传信而来,其上只有酒州二字。
而裴湛筹谋中,下一步要攻克的便是酒州。
「九哥。」绻花近几日心思一直放在京都打探沣帝之事上,耗费了极大心血,如今才有半点消息。「九哥,那人并不在宫中,而是去了酒州行宫。当日苏斥川被急召回也只怕是陪着去了。」
她说时,那一张倦懒的娇颜都不由得拧在了一处,酒州距他们所在之地并不远,他们去那到底是何意?
裴湛沉眸,酒州,当日先帝离奇驾崩的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