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见,没想到你连命都不要了。”
松子铭斜睨着他,刻骨的恨意从虚弱的躯壳内迸发出来。
他费力抬手,一把将程筠手中的茶盏打落在地,发出清脆一声,碎成几瓣。
“大人。”景林在门外。
“无妨。”程筠从容自若地用帕子抆拭着手上沾到的茶水,又问他,“还要重新倒一杯吗?”
松子铭双眼通红,身子渐渐回暖,也便有了力气。他双手撑着扶手勉强坐起来,深吸一口气,哑声问:“我祖父……与你有关?”
程筠道:“是。”
“太子……也是你?”松子铭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目如火炬,似乎将要眼前人灼烧成灰。
程筠顿了片刻,依然面不改色:“是。”
松子铭骤然失了气力,重重跌回到长椅上。
“我真后悔与你曾是故友。”他闭着眼,落下两行泪来。
程筠静默片刻,眼里似有嘲弄:“你该庆幸才是,若非你我故交一场,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松子铭掀开眼,满眼颓然绝望。
“我没想过,不过几年光景,那个不食周粟,满腔正义的程筠,竟成了祸国殃民,草菅人命的程首辅,当真是讽刺。”
程筠不以为意:“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是张大人的得意门生,他愿意将首辅之位力排众议交给我,我自然秉承他的遗志,且我所为之事都不过是圣意。”
他将抆手的手帕随意丢进炭盆,手帕很快在高温下骤缩,燃起一股浓烟。
“识时务者为俊杰,子铭,我知道你的才学,你若不与我为敌,不学那些腐儒拂逆君心,将来拜相封侯,也非难事。”
松子铭慢慢挪动身子,苍白孱弱地从长椅上起来,将手里捏的那张纸丢进炭盆里。
“程筠,你今日不杀我,来日我必剑斩逆党。”
说罢再也无话,只拖着沉重冰冷的身子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走去。
景林按手在剑,程筠冷声:“让他走。”
松子铭的步履顿了一瞬,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雪地。
景林向屋内瞧了眼,吩咐身侧的侍卫:“等他出了门你暗中跟着,确保人活着回到松府。”
“是。”那侍卫应声。
程筠敛了目光,转身从炭盆捡起那尚未被完全烧毁的一封信笺,火星如针尖般烧灼着手指,他恍若未闻,只着眼笺上,眉间隐约黯然。
七年前,他送松子铭林州赴任,与都城外长亭告别。
当时他正蟾宫折桂,高中状元,又拜入首辅张松青门下,即将入仕前,正是心气自高,欲要在官场有所作为之时。
松子铭也是满腔热血,言道此去林州,必要根除林州官员贪腐成风鱼肉百姓的弊病,还林州百姓一片朗朗青天。
少年春风得意,约定将来太子登基,携手辅助左右,大干一场。重整纲纪,重修律法,使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於是分别之际,程筠挥毫作词一首,赠予好友。
信笺烧得焦黑,也只剩半阙不到勉强可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