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处,展昭心潮起伏,手紧紧抠住太师椅的扶手,指节隐隐发白,却不失细致地问道:“萧兄不是双目失明么?怎得看得见?”
“那时候我二哥哥的眼睛还没有瞎,他双目失明是回蜀中之后的事情了。”宁望舒解释,然后接着道,“那些官差开始往木屋周围堆柴火,二哥哥说他们想活活烧死那个女娃娃。二哥哥气不过,让我好好呆着别动,他就要冲过去救她。师父不让他去,点了我们的穴把我们藏在树丛里。”
“后来,火就烧起来了!我虽然看不见,可隐约又听见那女娃娃的叫声……我急地不得了,可又动不了。过了很久,好像人都下了山,师父才回来,浑身上下从头发到脚都是土,解了我们俩的穴道,把我们带到山顶无人的地方。”
她此时方才抬头一笑,似乎自己也松了口气:“那个女娃娃就昏死在地上,脸被烟熏得黑乎乎的,可还活着。她就是小七。”
“小七醒来之后,也不知怎得,她虽然未受伤,可之前的事情却全都记不起来。师父看她身世可怜,也不愿她记起,顺势编了个瞎话骗她,小七也就信了。可午夜梦回之际,她说起梦话来,常常还是在喊‘爹爹救我!爹爹救我!’。师父告诫我们,谁也不许在她面前提起此事,免得她想起徒增烦恼。”
她说罢,室内一片死寂,便是南宫若虚也从未听过此事,平常总是看莫研笑嘻嘻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到她的身世竟然如此可怜。
展昭铁青着脸,眼中怒气甚盛,强制平静地问道:“方才你说是在扬州地界的小村子,你可还记得村名是什么?”
宁望舒凝眉半晌,冲疑道:“我当时太小,也记不太清,好像叫做什么什么水。”
“可是三水铺?”
“三水铺……好像就是这个村名,三水铺。”她奇道:“展大人,你怎么知道?”
展昭深闭双目,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这世上竟有如此巧事!三水铺那位老婆婆所诉说的故事犹在耳畔,那时,他又怎么会想得到那个女娃娃竟然会是她呢。
现下他全都明白了,莫研为何会那般惧怕屍首;公孙先生为何会说她郁结於心;在三水铺时她为何会头痛欲裂;她鬓边月牙形的伤疤是从何而来……他,终於全都明白了。
这个看似没心没肺乐天知命的丫头,她竟然经历过那样的悲苦。
这刻里,陡然间,他心痛地无以复加。
“展大人?”宁望舒轻声唤道。
方觉自己失态,他定定心神,复睁开眼:“嗯……我,我只是碰巧知道这么个村名,说出来试试,倒没料到偏巧就是。”如此坎坷的过去,既然莫研都已选择遗忘,那么他亦会和她一起遗忘,永远不再提起。
“你们放心,我不会向小七提起此事。”他静静道,“这些事情……她还是想不起来比较好。”
宁望舒淡淡一笑,赞同地点点头:“我师父说,一个人没有过往虽然是种遗憾,却也不失为件好事,至少可以没有负担轻轻松松地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