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2)

第四十章 (完整)

火光所投映的黑影,慢慢在石墙上拉长,诡异得仿似妖魔鬼魅。

像是整个人都被撑起般,原本女子姣好的面孔渐渐破裂开来。

我以为只是易容术罢了,若非亲眼所见,怎么敢相信一个女子身形的人能够在顷刻变得挺拔起来?

眼前这张男人的脸,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他缓缓勾起嘴角,「头一回见缩骨功?」

我颇有些心惊肉跳。

昔日听宋郎生提过,少林寺有种武功,能随心所欲的收缩筋肉,将骨骼重叠收拢,全身收放自如,未曾想,风离竟能炼成如此神功。

我不动声色的拢了拢袖,「果然令人大开眼界,佩服佩服。」

「令在下佩服的当属公主才是,」风离客气的笑了笑,「好一个将计就计,不知是如何猜到我就是风离呢?」

我沉吟了一下,道︰「从你推动那块『赵』字桩开始,我就开始起了疑心。这石墙任谁看来都是机关重重,未有商议便轻易触碰,只能说明你对避开机关十分有把握。因此当箭射出,见你避的比我的影卫还要轻松时,我便想,你定然已是来过此处了。你既然来过,又故意推动『赵』字桩,便是想让我明白开启这石墙并非按照百家姓的顺序,欲诱我想起另一种背法。如此谋算人心,与我所知的风离,恰恰不谋而合。」

他微微颔首,「那不能说明我便是风离本人啊。」

我道︰「我们初进这秘道时,尘埃弥漫,脚下积土极厚,说明,在当年风离开启石墙失败后,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再度来过此处。」

「那又如何?」

我道︰「这衣冠塚之下有秘道亦有机关,任谁看了都难免猜测里头是否藏着奇珍异宝。人呢,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尤其对於一个朝夕就能改变命运的诱惑,世人又有几个抵挡的住?如果未曾来过倒也罢,若是来了,却又无功而返,总会有哪天还会想再来一窥究竟或是碰碰运气,这才是人性。」

风离露出深以为然的神情。

「风离公子应当比我更洞悉人性,越是洞悉就越多疑,对一个多疑的人来说,在挖掘秘密时就更难信任身边之人,所以我想,当年你应当是孤身前来,唔,即便带了帮手,出了秘道也定要灭口才会安心。」

风离不置可否的一笑,「看来公主殿下是笃定了在下今夜必会现身於此。」

我耸了耸肩,还以一笑,「我也只不过是胡乱猜测罢了,猜错了,并没有什么损失啊。」

听到这儿,风离脸上保持的笑意逐渐敛去,道︰「此时此刻公主若是不戳破,在下并非会萌生加害之意,只可惜……」他的「惜」字方落,身形乍然一晃,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那原还架在他颈边的长剑竟让他弹指震开,剑身落地的那一刻,人影幻化如华,不待我侧退一步,掌刀便袭掠至我跟前,势如水火,不容置疑!

饶是我早已做好了准备,也从未见过如此诡谲无双的功夫!

电光石火的瞬间,那近在咫尺之掌却堪堪停在了眼前。

有人握住了风离的手,仅仅一握,生生拦下了这滔天煞气。

能够在须臾间挡下一个武林高手的杀招,本公主自然万万没有这番本事。

那么,只可能是在这石洞中的第三人——阿右了。

风离转头看向阿右,他张了张口,只 「呵」了一声,五指刹那一弯,转为淩厉掌招,以招招夺命之势劈向阿右,而阿右脸色未变,既不闪退亦未攻击,她看的清楚,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两人就过了数百招!

不论风离是想声东击西,亦或是真的向阿右发起攻势,阿右皆一招一式皆挡了下来。

她或许挡的并不轻松,却犹如铜墙铁壁般横在中间,让风离无法再更逼近我一步!

他二人越斗越快,但听「砰」的一声对掌,二人各倒退一步,方才收势停手。

风离眸光微动,「一个小小的影卫,功夫竟——」

我不自觉叹了口气,「要是身边不留一两个高手,本公主又岂会轻易约见风公子呢?」

半年前,我在明鉴司与主事陶渊索要影卫时,陶渊便道︰「既是公主开的金口,在下本不敢懈怠,然明鉴司影卫虽多,可若有人如今日在画舫般雇起江湖一流高手群而攻之,未见得能护公主周全。除非是……」

「除非?」

「除非是本司副主事纪南悠,她的武功造诣可谓上层,这十多年来护卫圣上从未出过半分差池……只不过,她是圣上钦定的下任主事,如今此等时节若让她亲自保护公主,不知她会否……」

彼时我正想表达「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却听到身后一个女子道︰「我来。」

回过头,那女子灰衣素素,佩刀在身,「我来保护公主。」

后来,她在随我离开明鉴司时,我道︰「本宫的影卫越是强大,敌手就越会防范戒备;出了这扇门,守在本宫身边,你就不能再当自己是明鉴司副主事了,明白么?」

她轻声一笑,「阿右明白。」

此时此刻,风离仅距我们不过三步之遥,他阴测测的站在对面,目光自我脸上掠过, 「公主以为觅得高手相助,便能胜过我么?」

我稍稍一怔,但见他唇角微勾,揽袖如疾风,俨然又要发起一轮攻势的架势。

只可惜,身未动却已止,他甚至没能迈出一步,就瘫了足半跪在地,待他幡然醒悟,猛地抬头,用近乎惊悚的眼神望着我︰「你——竟下了毒?」

我慢慢道︰「如风公子所言,我不至於天真到用一个影卫出奇制胜……」

风离单手撑墙,试图站起身来,「何时?」

「今日在湖心亭饮茶时……」

「那茶我一口未饮……」

「今早暖炉里所焚之香,」我平平道,「掺了毒。」

风离待了一待,「你也在场。」

「不错,所以我也身中此毒。」我摊手,「可我没有武功,这种不经意间让人内力消散的毒药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影响啊……」

风离闻言突地一笑,他笑了一声后复又再笑了两声,「到底是襄仪公主,从一开始,你就未曾信任过任何人……」

我忍不住白眼一翻,「只有蠢材才会无缘无故凭感觉去信任一个人。」

「那么宋郎生呢?」风离直直望向我,「公主就从起过疑心么?他的身世他当真……从不知晓?」

但这一问让我着着实实的一沉。

也仅仅是这一个失神,但听阿右忽然喝道︰「当心!」只见一柄折扇直勾勾袭来,阿右迅速将我往旁一推,扇柄自我发间嗖的穿过,堪堪钉在了石墙之上。

待我晃过神再度回头,风离已近在跟前,他右手执刀劈向阿右,趁着阿右避过短刀的那一瞬间,左袖中滑出一件物什对准我,是一个菱形锦盒,那锦盒我认得,当日在国子监内也有人对我使用过这样的盒子,里头所装得自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暗器。

猝有剧毒的暴雨梨花针!

我心念转了无数种可能,却没有一种可能得以逃脱此时困境。

正当我寻思今夜是否当真要命丧於此之际,伴着一声嗤响,我瞧见一截雪亮的剑尖自风离左心口伸了出来。

一切都像是静止了一般。

锦盒与短刀从他的手中应声落在了地上。

风离有些迷茫而缓慢的低下头,想要去触碰那胸口前突然冒出的剑尖,然而指尖还未碰到,整个人就栽倒了下去。

——————————————————————第二更————————————————————————

然后,我看到了刺出这一剑之人——我的另一个影卫,阿左。

鲜血染红了整块地,风离双眼圆睁,良久良久,再也没有眨过,再也没有动弹过。

风离死了。

这个我视若大敌之人,前一刻还在谈笑风生,顷刻间就死在一柄无名剑下。

我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真的……死了么?

阿左将剑抽回入鞘,想要跪下,又见地上满是鲜血,改作躬身道︰「属下救架来冲,公主受惊了。」

阿右问道︰「你怎么来了?洞口可有人守?」

阿左道︰「我见许久未有动静,又仿佛听见下面有打斗之声,放不下心就下来了,不过请公主放心,洞口我已让阿上阿下来守,若有状况,他们其中一人会下来通知我们。」

我依旧有些惊魂未定,想了想,问︰「阿上阿下?」

阿左︰「对啊,也是明鉴司的影卫呢。」

「……好名字。」我自顾自的把方才风离钉上墙的折扇拔下来,颇为后悔没事送什么铁骨扇,险些成了贼人的凶器,这心有余悸之下忍不住道︰「这风离佯装中毒只为刺杀,现下应不会还是诈死吧?」

阿右俯□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风离的屍身,蹙了蹙眉,忽地执起刀多捅风离几个窟窿,直到确定他是死的不能再死,才道︰「嗯,不是诈死。」

我︰「……」

阿左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木匣,仔细端详了一番道︰「这……不是那时在国子监我所中之暗器暴雨梨花针?后来公主不是还让我查探这暗器的来路么?」

我将木匣接过瞅了瞅,点了点头。

当时施以暗器的是苏樵,用计的是陆陵君。

尽管陆陵君事后坦诚那毒针已叫他换过,可当我问说这暗器从何而来时,他只道是康王所予,其余一无所知,再后来康王党树倒猢狲散,我也就忘了这一桩。

何以今日风离也使用了同样的暗器?

莫非……当日康王谋逆一案起,风离就参与其中了?

那么,他扮演的又是何种角色?

今夜他诱我来此,要我开启这扇石门,之后呢?他本想做些什么?

还有,他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越想越乱,心口又止不住隐隐作痛,阿右扶着我道︰「风离既已除,此地不宜久留,当先回府再说,阿左……」

阿左颔首,打算开路,我抬了抬手道︰「且慢。」

我回转过身,重新看了那堵石墙一眼。

那堵石墙之后藏有惊天的大秘密。

今夜这一番动作既已暴露位置,极有可能招来更多虎视眈眈之人,我那句话并非诓骗风离,的确没有比一炮摧毁更安全的处理方法了。

可是……将秘密摧毁,危机便不复存在了么?

阿左顺着我的目光望着那面石墙,问说︰「这上头的机关奇怪也哉,倒不知要从何开起……或让属下去拿几个炸药包将门炸开,岂不简单?」

阿右狠狠瞪了他一眼,「这石墙又高又厚还紧贴着石壁,若能炸开,整个地洞皆会塌毁什么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