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开门。」

砰砰砰!

「这招对我妹没用,就算是凌晨四点我也是得开门,不然……」我急中生智,比了比床下,「先躲床下?」

可兰幽怨地说:「好啦,早点跟文泱说喔。」

砰砰砰砰!

「快点开,外面只有我一个耶。」

「抱歉,委屈一下。」我愧疚地说。

可兰狠狠捏了我耳朵一大下,然后整理拉顺身上乱七八糟的睡衣,掀开床罩就躲进去,从外面看来是不着痕迹,掩盖的完美无缺。

「再不开门,我就大哭了喔!杨文泰!」看来妹妹的耐心已经快消磨殆尽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在妹妹还没大哭引人注目之前开门,果然在半夜房间外整条饭店走廊只有她一个人,连服务生和游客都没有,只剩晕黄的柔色灯光。

「怎么了?」我问。

「睡不着。」妹妹推开我,迳自走进房间。

我装起巴结的璀璨笑容,但其实后背已经滑落冷汗,因为妹妹就盘腿坐在我的床上,更正确地来说是可兰躲藏的那张床。

「跟我去楼下便利超商买热牛奶喝吧,比较好睡喔,哈哈。」我夸张地哈哈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要笑。

妹妹双手抱胸,用尖锐无比的眼神看我,企图想从我这挖出些什么,但是我早早就强迫自己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譬如说国际金价大涨、美国职棒三方交易案、某部周杰伦和林志玲演的电影,将自己陷入放空的状态与妹妹对视。

最后是妹妹先忍不住说:「我忍不住了,有一件事要找你讨论。」

一件事,可大可小,当然是先敷衍过去再说,「那么晚了,明天早上再讨论吧。」

「不行,我说我忍不住了。」妹妹一向有话便说。

「好吧。」我找张木椅坐下,先以不变应万变。

妹妹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道:「这么多年,你会讨厌我吗?」

「不会。」我根本不用思考。

「为什么?」妹妹将我的棉被拉起遮住半张脸,「我脾气差、任性、没大没小、黏人、没礼貌、又偏食、又不温柔、长得也没可兰姊漂亮,为什么不讨厌我?」

「因为你是我妹,就算你在外面杀人放火还是我妹,更别说这些小缺点。」我开始嗅到一丝诡谲的气味,但是仍当作没事发生,「别去担心这种小事,到你出嫁那一天前,都有哥哥在。」

「那好。」妹妹用棉被遮住整张脸,闷声说:「你是不是还欠我第三件事?」

「对,没错。」不知道为何,我忽然想到妈妈临终前的要求。

妹妹像条猫似地噫噫呜呜,「既然你不讨厌我,又刚好欠我一件事,不然……你就跟那什么鬼Rebecca 分手……我们交往看看,好吗?」

「……」这些疯言疯语我没少听过,只是现在可兰躲在床下,想逼自己从容都没办法。

「反正我在网路上看过研究,男生女生交往通常只有七个半月……所以你们也差不多了吧……就分手嘛好不好?拜托……」

妹妹很少低声下气跟我拜托的,要是在平时我会很高兴,但在此刻我却像烂泥般瘫软在木椅座位,搞不懂妹妹到底是哪条神经出了差错,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间发作,明明整个白天都很正常,就算是我溺水她也没大惊小怪。

「不好,以后不要再问这种问题。」我打算摊牌了,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妹妹,切断她不切实际的妄想。

「为什么?」妹妹将棉被掀开,质问着我。

「没有为什么。」我赫然发觉妹妹的表情有异。

「我忍不住了……哥……我不能再假装我们只是兄妹,然后眼睁睁看你和其他女人接触、说话……别说是Rebecca 这种坏女人,就算是可兰姊也是一样,我已经忍不住了……我好生气……」

原来是我搞错了,以为妹妹已经长大,没想到妹妹还是一样,为此我深深叹了口气。

「这世界上只有你啊,跟我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痛苦、一次又一次的意外,我内心的恐惧只有你懂,你隐藏的悲伤只有我懂,我们……两个人一起长大……为什么最后不可以在一起?」妹妹用一种前所未见的表情说完上述那段话。

那是怎样的表情?眉头紧紧锁在一块,原本清澈的双瞳模糊,眼尾拉长直到泪珠顺势滴落,但是她的唇瓣却是稍稍上扬,露出感念与怀念的笑容,彷佛得到某种畅快淋漓的解脱,却又纠结等待着不可能完美的答案。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我狠下心来,有一瞬间,我甚至都忘记可兰也在这房里。

「是不是……你爱上她了,打算要永远跟她在一起了?」妹妹茫然地问道:「那我怎么办呢……」

Rebecca 就是可兰,我和可兰在交往,原本打定主意要将这句话说出口,但是面对妹妹这种表情,这十几年来当哥哥的经验告诉我,绝对不能说,否则……会有很恐怖后果,绝对无法承担的可怕,一辈子都会后悔的事情发生。

心中虚拟的警示灯剧烈转动,刺耳的警告声响要我务必说谎,用棒球来比喻,坦白就是一颗外角偏高的坏球,只要我挥棒就是三振出局。

「我没有。」我正在说谎。

「……真的吗?」

「我一定永远陪在你身边,真的。」

「喔……」妹妹低下头,渐渐收回似哭似笑的表情,「我们、我们还能保持……现在的模样吗?」

「废话,快去睡吧,睡醒就什么都忘记了。」我安慰道。

「好。」妹妹就地一躺,将原本属於我的棉被盖住全身,只差没说声晚安,然后准备进入睡眠的状态。

现在我手上如果有一块豆腐,我干脆直接撞死往生算了,在床底下的可兰也不知道气疯了没,我又不敢走近自己的床,顿时陷入进退不得的两难。

庆幸的是,妹妹非常疲倦,大概一、二十分钟就缓缓睡去,发出细细的鼾声。

可兰冷着一张脸从床底爬出来,就像贞子从电视里爬出一样,只是现在的可兰远远超过贞子带给我的惊骇,倒不是她的脸变得多恐怖,而是我亏欠她太多,多到让我害怕。

可兰走出我的房间,没说半句话,我马上替妹妹把棉被盖好,关上灯打开小夜灯,然后谨慎的锁好门,下一步张腿狂奔到可兰房间。

「你听我解释。」

站在可兰的床边,可兰也没正眼瞧我,我只好硬着头皮唱独角戏,「我、我会说谎,是因为……是因为一种不妙的感觉。这很难解释。我妹十八岁了,从来没出现过那种表情,就算是爸妈过世时也没有,所以……我不能选在这时说,下次,我保证,一定会坦白说。」

「……」可兰抬头看我。

「你说话吧……你要怎么处罚我都可以,拜托不要这样看我……」我感觉全身快碎了。

「我相信你。」可兰轻轻地说。

「就、就这样子?」我垮下脸,放下刚刚因为紧张而紧绷的肩,「我就说几句话,你就相信我了?」

可兰好气又好笑地说:「假如单纯想说谎,你怎么可能当我的面说?如果心中有鬼会用更模棱两可的说法,所以我选择相信还不好吗?」

我大喜道:「对,没错,我就是想这样解释。」

「可是……」可兰将我拖到她的床,「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每个细节都不准遗漏,告诉我你和文泱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要听哪个部分?」我掀开棉被一角。

「统统、全部。」

「没问题。」我乖乖地躺在可兰身边,「那我们先从国小开始讲起。」

「幼稚园呢?」

「我忘记了。」

「快点给我想起来。」

「是,给我时间回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