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苏明月醒来的时候,听到的是一阵鸟雀的鸣叫,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色的帐幔。
这是哪里?她不是在冷宫吗?这里明显不是冷宫啊。
苏明月的眼珠子转了转,将手背贴到了额头,体温很正常。
她知道自己生病了,可是眼皮沉重得根本无法睁开,恍恍惚惚间感觉似乎被人用车推了很长一段路,再然后便是一片黑暗了。
透过床幔洒落的光线,让她知道现在是白天,具体是什么时辰却不太好说。
就在苏明月想东想西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
当她掀开床幔,看到苏明月醒了,脸上立刻带了笑,「姑娘醒了啊,正好趁热把药喝了。」
她将床幔挂起,顺势坐在床边,伸手将醒来的苏明月扶坐起来,然后又从床边的小凳上端起刚刚摆在那的一碗药送到她嘴边。
药还未入口,苏明月已经感觉到了满嘴的苦涩,中药什么的实在好苦,不过良药苦口,再苦都要喝下去,於是她咬着牙,很快将药喝完。
老妇人将空碗收走,笑着对她说道:「醒了就不要紧了,这都七、八天了,余毒总算是排清了。」
「余毒?」
老妇人点头,「是呀,姑娘风寒入体,引起身上的余毒发作,这才一直昏迷不醒。」
苏明月无言,差点儿忘了苏皇后是中毒死的,她借用了人家的身体,自然是带着余毒的。
「老人家怎么称呼?」她问。
老妇人笑笑,道:「老身夫家姓王,姑娘叫我一声王大娘就行。」
「王大娘,」苏明月从善如流,「我想问一下,不知道是谁送我过来的?」
「我也不太清楚,那人给了我足够的银钱,又留下药方,让我按方抓药,按时熬给你喝,别的也没交代。」王大娘道。
「那人后来还有来过吗?」苏明月又问。
「来了一次,又留了些银钱跟一个包袱给姑娘,说如果姑娘醒来要离开的话,就让我帮忙准备路上吃喝的行囊。」
苏明月沉默了片刻,然后笑了下,道:「我知道了。」
是白茶还是常冬?应该是常冬,他身为侍卫,出入宫门是比宫人方便的。
他留下的话的意思是她自由了,她这样理解没错吧?
病好之后,她要去哪里呢?
苏明月突然有些茫然。
虽然之前是有想过随便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过日子,但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又要去何方呢?
算了,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吧。
苏明月并没有纠结太久,就决定顺其自然。
现在有一件必须要优先处理的事。
她病了这些日子,住的屋子,身下铺的,身上盖的,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浓重又挥之不去的药味,完美诠释了她久病卧床的现实。
如今她既然醒过来,也能够下地了,就必须晾晒被褥,打开门窗通风,再有就是洗澡、换衣物。
虽然王大娘并不赞同她沐浴,但到底还是没能拗过她。
洗漱好后,王大娘给她端来了饭。
自从穿过来,苏明月一直就没机会好好吃上一顿饭,估计满肚子全是灌下去的药水,所以即使王大娘端来的午饭只是略显浓稠的白粥,对她来说也堪比珍馐佳肴,吃得十分香甜。
能好好吃一顿饭真是太不容易了,粗略算一算,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竟然差不多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了,想想就全是泪。
她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看她吃得香,王大娘颇感欣慰,这些日子因她昏迷不醒,平时除了喂药外就只能喂食一些流食,勉强维持着她的体能,现在她可以自己进食,自然就能补充更多营养,让身体早日完全康复。
因为长久没有好好进食,虽然苏明月很想多吃些,但也只能强制自己在两碗之后放下筷子,不然身体会受不了。
见外面阳光正好,苏明月便坐在檐下背风处一张竹椅上晒太阳,没多久就舒服得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她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对!
她不能在这儿待太久,常冬应该也是希望她离开才会交代王大娘那些话,甚至为她备好了银钱跟包袱,宫里一定又出什么事了,可能还跟这具身体的原主有牵扯。
「王大娘。」苏明月扭头喊人。
「姑娘,怎么了?」听到呼唤的王大娘从屋中走了出来。
苏明月极力镇定,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那人留给我的银钱和包袱在哪里?」
王大娘在围裙上抆了抆手,道:「东西在我屋里,姑娘跟我进来看吧。」
「嗯。」
两个人进了屋,王大娘从箱笼中翻出一只布包递给她。
苏明月也没回避,直接放到桌上打开。
包袱里面有两只放了银钱的布包,拿在手里掂一掂,相当有份量。除此之外还有官防路引、身分凭信,以及几套换洗衣物,质料普通,式样简单,还分了男女,常冬考虑得不可谓不周到。
对此,苏明月忍不住在心里给了他好多赞。
「王大娘,我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该走了。」清点完东西,苏明月正式向王大娘提出辞行,虽然她心里也清楚自己还需要好好将养,可是她如今身分特殊,处境微妙,没办法啊。
王大娘愣了一下,倒没多想,只是不免有些担心,「可姑娘才醒,真的不要紧吗?」
苏明月微笑,「不要紧的,我人都醒了问题就不大了,而且也真的是有事要办,不好再多做耽搁了。」
王大娘略有冲疑,到底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姑娘,恕老婆子多嘴,姑娘才醒,就算再急也等上一两日,确定身体状态适合上路再离开也不晚。」
苏明月认真想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大娘说得有理,那我就再多叨扰两日。」
「姑娘客气了。」
苏明月摸出一块碎银递过去,「这些日子给大娘添麻烦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请收下。」
王大娘急忙双手推拒,面有惶恐,「不用不用,那位公子已经给过两次银钱了,再要就显得我老太婆太过贪心了。」
见对方执意不收,苏明月也不再勉强,道:「我如果要离开的话,车马行囊也都需要再做些准备,一切就麻烦大娘替我操持一下了。」
「这个没问题,你去歇着吧,我忙完厨房的活儿,一会儿就出去帮你联系车马。」
「谢谢大娘。」
「不用客气。」王大娘起身往厨房去了。
苏明月将包袱放回自己的房间,然后又坐回了檐下的竹椅,趁着这段时间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离开京城是必要的,但离开之后呢?真的可以放心地过平常百姓的日子吗?恐怕未必吧,至少短时间内不太可能,除非宫中的事情告一段落,一应事件都有能令皇帝满意的答案。
皇帝会满意吗?
* * *
龙兆天一点儿都不满意!
半个月的时间转眼一去,他最想知道的事却毫无进展。
几名失踪的侍卫宫人接连寻获,虽然都变成了屍体,但这也在龙兆天的预料之中,想来或许是迷药下得不够重,有些人提早醒来,为了不让他们呼救,便先把人给带走灭口。
可皇后的遗体却始终不见,竟然就这样在大火中离奇失踪了!
简直荒谬!屍体又不是活人,就是大活人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在皇宫大内不见……等等,大活人?
龙兆天蓦地停下了踱步的脚,眼神惊疑不定,双手不自觉用力握紧。
会有可能吗,皇后没死?!
如果皇后真的没死,那太医院的那帮混蛋就真的该死了,龙兆天的脸色瞬间黑沉。
将没死的皇后说成死了,装殓入棺,这是要活埋她吗?还有重华宫的那把火,是不是就是预防万一的补刀?
好,很好,非常好!
在他的宫中、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设计谋害他的皇后,这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大逆不道了!
他们真当他是泥塑纸糊的吗?
「来人。」龙兆天的声音中挟带着雷霆万铃的怒火,听到的侍卫宫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摆驾抚远伯府。」
御驾浩浩荡荡地出了宫门,来到位於京城西边的抚远伯府。
程止瀚走进父亲书房的时候,那里已经站着一道玄色身影。
「臣,程止瀚叩见皇上。」
龙兆天只是继续面窗负手而立,并没有让他起身。
程止瀚也没有再出声,安静地跪在地上。
书房内的两个人一站一跪,彷佛对峙般静默无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程止瀚的膝盖都麻木了,他才听到那个人开了口,声音阴沉,似乎竭力在压抑着什么,「皇后的遗体不见了,是你派人取走了吗?」
程止瀚霍然抬头,而龙兆天也在此时转身,两人的目光瞬间对上。
龙兆天眼眸深沉若海,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掩藏在平静的水面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