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莫名的羁绊,
让彼此寻寻觅觅,
爱情的力量,
不受时间空间的阻碍,
让爱重逢
「快点!快点!梦幻部队集合了啦!」队长童雅贞扯大嗓门唤着其他成员。「动作快点,不要再慢吞吞的穷磨菇了咩!」
咦?秋雨恋看着几个女孩逐渐聚拢在一块儿!不禁狐疑的问:「她们在干嘛啊?」她昨天才转入风华高中二年三班,对同学还不甚了解。
「还不是自成小团体,」黄香萍不屑的说:「可我们班就属她们那个小团体最没品味了,居然说她们几个都是从小作着相同的梦境长大的,简直就要笑掉我的大门牙了!」
梦?!秋雨恋立刻紧张地追根究柢,「是她们都作一样的梦,还是各人作各人的梦?」这点对她而言很重要。
「哪知道啊!反正她们都是作白日梦的高手,在我们学校里,根本没有人比得过她们几个。走啦!别理她们了,我再带你去参观别的地方。」
秋雨恋却情不自禁的频频转头看着那群女孩。天!她是怎么了?她竟觉得自己对那群女孩好有亲切感呢!
是因为她终於找到跟她一样的人,长年被一个怪异的梦境牵引吗?
等一下她一定要去找她们聊聊,或许能解开、心底的疑惑呢!
「那是谁啊?」楚伶雅忍不住回头望着走远的人影,[怎么我觉得对她乱有亲切感的呢?」她的个性阿沙力得很,既直爽又开朗,凡事大而化之;但若要说她是
不拘小节,倒不如说她是神经很大条;若要说她是少根筋,不如说她的思考迥路太简单。
「对喔!好像我们早八百年前就认识一样。」温暖暖喃喃的低语,她其实几乎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跟自闭儿差不多,完全不能接受外人,直到与这群梦幻部队认识后,她才开始对其他的人交心。
「是哩!那感觉就好像我们八个人当初聚在一起的情况耶——」副队长范心华讲出大家心里真正的感觉。
「会不会……我们有新的队员了?」小个子曾静猜测道。
「咦?你想的跟我想的一样耶!我们两个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喔!」沈心爱搂着曾静笑道,她就像个男孩一般,喜欢保护弱小族群,因此,她最爱搂着小不点曾静了。
「我还不是一样!」牛蜜蜜不甘示弱的凑过去,三个女孩抱成一团。她是个不多话的女孩,总是文文静静的待在一旁,如果没注意,时常会被人忽视。
「你们说得都没错,她确实会加入我们,我可以感受得到她的磁场。」队长童雅贞斩钉截铁的说:「而且,我有预感,我们最近可能会碰到一些奇怪的事!」
「为什么?」其他人有点紧张。
「我的梦在变!」童雅贞脸色有点苍白的说,她一想到最近的梦,心里就开始长毛。
「我也是!」
「我也是耶!」
几个女孩七嘴八舌的指出自己的切身情况。
童雅贞看了大伙一眼,试着找出她梦中的回忆。「这次在我的梦里!有个看不清楚的人影,他应该是个男的,因为我可以感受到,他一直在对我说,「我一直在传达暗号给你,可是!你却还是无法解读它,唉!我真的好想告诉你所有的事,但……你能保守这个秘密吗?』。」
「天哪!」范心华以手捧心,她的心脏一直不太好,「跟我梦里说的话一模一样耶!」她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我也听过这段话,那个人在我的梦里一直一直说个不停,我都快会背了。」曾静的胆子最小,她试着以双手掩耳,「有时我连清醒着,都好像还是能听到他在对我说话。」
楚伶雅看看那个!再瞧瞧这个,实在搞不懂这件事有什么好可怕的,再怎么样不都是在梦里吗?只不过……
「最可恶的是,不管我怎么骂他、嘲笑他、叫他滚开,他根本就甩都不甩我,照样老神在在的念经给我听!」楚伶雅忿忿地道,她对这件事不但不怕,还火大得很呢!
「他说的暗号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们无法解读?还有,如果我们答应他保守秘密,是不是就可以知道他想对我们说的事呢?」童雅贞最有冒险犯难的精神,她语出惊人的说:「不如……我们就来试试看吧!」
「怎么试?」范、心华一向喜欢事先计画任何事。
「我们就依年龄大小来排顺序!然后一个个在我们自己的梦中告诉那个人!我们愿意保守秘密,再看对方……」
「等等!」秋雨恋突然奔了过来。「对不起,我刚才不小心听到一点你们的对话,我叫秋雨恋!我……能不能加入你们?」
「没问题。」其他八名女孩异口同声的说:「欢迎你的加入。」
秋雨恋看了众人一眼。「我……应该最年长,因为我曾休学一年,所以,就由我来打头阵,只是,你们要告诉我该怎么做?」
童雅贞解释道:「我们并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觉得这个梦一直想告诉我们一些事,所以,我建议在梦中告诉那人说我们能保守秘密,等第二天,再由那个人告诉我们,那样回答他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秋雨恋点点头。「我明白了,今晚我会照做,明天下课时我再告诉你们实际发生的事。」
九个女孩一起伸出右手,紧叠在一块儿。
「让我们试试吧!」
大家都说好了,今晚的主角是秋雨恋,是吧?
所以,那个催魂人应该专心的去找秋雨恋,是吧?是吧?
那……那为什么……为什么……
「我一直在传达暗号给你,可是,你却依然无法解读它,唉!我真的好想告诉你所有的事!但……你能保守这个秘密吗?」
见鬼!为什么那个该死的梦里人却依然能分身跑到她的梦里来唠唠叨叨、罗罗唆唆的呢?
「如果我让你知道所有的事,你可以答应我,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吗?可以吗?可以吗?」
你够了吧你!今天应该是秋雨恋打头阵而不是她,拜托你专心一点去勾她的魂就行了,不要再来对我鬼叫鬼叫了好不好?
「……你可以答应我,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吗?可以吗?可以吗?」
闭嘴!闭嘴!闭嘴!
但是,尽管她卵足全力去抗议,那犹如勾魂摄魄般的声音却依然不死心地轻轻呼唤着,甚至那模糊的人影也抬起双臂朝她诱惑似的伸过来。
「……请替我守住这个秘密好吗?」
哇咧——聋子是不是?叫你闭嘴没听到吗?
「……请替我守住这个秘密好吗?」
搞屁啊,还在叫!
「……请替我守住这个秘密好吗?」
该死的!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胆小的人,而且,自她懂事开始,她就不断的在作这种梦,作到都嘛早就麻痹了,这已经变成她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几乎就像呼吸那样自然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梦境开始改变之后,只要一听到那似遥远又似近在耳旁,朦朦胧胧却又字字清晰,似诱惑又似祈求的呼唤时,、心里就不由自主地越来越恐慌!仿佛有条无形的丝线正死命的拉扯着她的心、她的灵魂,只要她一回答,便得面临生离死别的抉择似的,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想逃开、想跑得远远的去躲起来!
然而,无论她如何抗拒!就是无法摆脱那神秘的呼唤,无法回避那诱惑的声音,那让她越来越心慌、越来越困惑,也越来越眷恋的温柔呢喃。
[——请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好吗?」
谁鸟你啊!
「……请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好吗?」
喂!我警告你喔!你要是再……
「……请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好吗?」
哦——天哪!老兄,算我拜托你,别再叫了好不好?
「……请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好吗?」
大爷,求求你啦!去找秋雨恋嘛!人家漂亮美眉正在等你耶!你改天再来找我,到时我一定泡茶请你,ok?
「……请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好吗?」
喂、喂!你很不识好歹喔!
「……请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好吗?」
shit!shit!shit!shit……
「……请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好吗?」
#%*%……
「……请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好吗?」
「啊——拚了!」陡然一声抓狂的高昂颤音过后,「好!好!好!」她不顾一切的扯开嗓门尖叫。「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该死的什么都答应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真的?!你真的愿意?太好了,那你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
「行、行、行!算我怕了你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行了吧?」
楚伶雅火大的又吼又点头,瞬间,她的眼前被一片刺眼的光芒笼罩,她的神志涣散、意识模糊,在茫然间,她低呼一声。
「搞屁啊!这……什么鬼……」随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1章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流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相见欢
九岁的燕水伶咬紧了一下唇,一步一回首地跟在两位姊姊身后离开家门,不舍的是爹娘脸上的无奈和悲哀,心冷的是爹娘眼底的庆幸和解脱。
庆幸的是有人肯拿谷粟换了她们去。
解脱的是终於得以摆脱三个「浪费」米粮的小包袱了。
一脸麻木的大姊回过头来牵起她的小手,「不要怪他们,小伶,他们也是不得己的。」她淡漠地说。
水伶抬眼看了一下十六岁的大姊,再觎一眼犹在咽咽哭泣的二姊,大姊会意的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我会照顾她的,倒是你,你比我们幸运多了,只要勤劳一点,日子应该也是可以过得去,但是……」大姊担忧的视线驻留在水伶清秀的五官上。「现在你还小,记得,过几年后你就得小心一点了,千万不要让人注意到你的长相,否则,你也可能会落得跟我们同样悲惨的下场,明白吗?」
水伶点点头,於是,大姊继续告诫她各种该留意的大问题、小细节,直到她们来到飘香楼的后门,这是城里最大的一家妓院。
眼看着两位姊姊就要跟她分开,接下来就会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水伶不由得开始感到心慌意乱,她恐惧得想哭。
但是,大姊立刻严厉地警告她:「不准哭,记住,往后只能靠你自己了,你必须坚强一点,不要轻易屈服,更不要忘记我刚刚告诉你的那些话,这样或许……只是或许,你的未来还会有点希望,懂吗?」
强抑住哽咽,水伶咬得下唇几乎要渗出血来,她不敢出声,怕一出声就会哭出来,只能拚命点头,再点头。
「好了,我们走吧!」
不等大姊、二姊消失在门内,专门仲介人口贩卖的崔大婶就粗鲁的抓住水伶的手臂往城内另一头走去。
水伶没看就知道手臂上肯定多出一圈乌黑了,但是,她也只能踉踉跄跄的紧追着崔大婶的脚步,再次依依不舍的一步一回首。
「看你也满懂事的,所以,大婶好心的给你一点劝告,你听得进去是最好,听不进去也就算了。」崔大婶突然这么说道,「钱员外和夫人算是不错的主人了,只要你工作努力些!嘴巴也闭紧一点!日子就不会大难过,而且——」她有意无意地瞄了水伶一眼。「你长得实在不错,大了肯定会更好看,如果你够聪明的话,说不定还能捞个妾待做做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包管你吃香喝辣的享用不尽,所以……」
水伶始终低头不语,直到她们抵达钱员外府的后门外不远,她才抬首望向那座宽阔的宅邸,心中突然泛起一份绝望感。
她有预感,只要一踏入钱府,她这辈子就别想再见到她的亲人了!
所以,当由后门出来的那位中年妇人接手要把她牵进门内时,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我不要!」她大声抗议。
中年妇人却只是轻蔑地瞥她一眼,随即用力一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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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分崩离析的时代,自汉末黄巾乱起,三国鼎立了四十多年;东晋时又有十六国星罗棋布与王朝分庭抗礼,拓拔人入侵后,帝国再次大分裂为南北两个部分,直到外戚汉人杨坚篡位统一天下为止,这个兵古世马乱的时代前后绵延了近四百年。
三百九十五年的政治始终动荡不安,王朝更是如走马灯似的更迭,胜利者也总是会有短暂的光耀繁荣,但他们却只顾戴上抢来的皇冠端坐龙座上,得意洋洋地听人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再设六宫封功臣,忙着犒赏自己、犒赏手下,享受一下权力在握的滋味和奢侈放荡的生活,却任由败兵贼寇到处流窜,在被战乱摧残蹂躏过的荒芜大地烧杀掠夺。
於是,当动乱掀起的时候,是百姓受苦的开端;而当战争结束的时候,百姓的灾难却依然持续不断。
好不容易逃过战争苦难的百姓们,还是得继续承受似乎永无止境的灾劫,只能凄惨的在贫乏的废墟中苟延残喘,在困苦的环境中挣扎求生存。
也因此!在这种朝代更迭的岁月里出生长大的孩子最是可怜!即使没有胎死腹中,是对方先杀过来的,她又不是笨蛋,哪会呆呆的站着等死啊!
然后,在她十六岁时,即便她总是抹污了脸,尽量让自己的外表邋遢到最极点,就算动作再粗鲁,也刻意压低了嗓音,她还是在月事来临时,不小心被某个军头发现是女儿身了。
毫不犹豫的,她立刻抓起触目所及最大的一颗石头,往那个转身想敲锣打鼓宣告天下这个「大好消息」的军头头上砸了下去。紧接着,迅速整理了一个包袱,再抓起弓箭和一把短剑就落跑了。
她逃到山里去了。
她不曾想过要回武川,因为就算回去了,找不找得到父母亲大人是另一回事,就怕即使不幸被她给找到了,有九成九在家里待不到半天就会被卖到妓院里头;甚至於,她大有可能在半路上就被某某土匪甲或强盗乙给逮去先奸后卖了——在这个乱世里!孤身女孩子是完全没有安全可言的。
所以,既然有选择的机会,她自然是宁愿孤独一人躲在山里打猎度日,也不愿被卖去做万人骑罗……呃!单骑也不要!
其实,这样也不是很寂寞!因为,光是躲避那此进山里来打猎的人就够她忙的了,何况,山中还有很多友善的小动物,它们可比那些险恶狡诈的人类要安全,而且有趣多了,想想,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也是满快活的呢!
於是,她就这样悠悠然然地躲在山里打猎过活,偶尔趁夜溜下山去拿兽皮换点日常用品等物资。
转眼间又是一年过去,她已经是个十七岁的漂亮大姑娘了,明眸皓齿、标致动人。不言不动的话,看起来实在迷人得很,可要是一动起来,那股豪放粗鲁劲儿,简直会吓死人,这也是因为先前她长年在男人群中生活之故。
如今,回想起当年在钱府后门外的绝望预感,她很清楚的了解到,当初那份预感已经实现了。她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和她的亲人团聚了!
又到了炎炎夏日天,躲在山里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怕热,丛丛的浓荫、密密的枝桠,还有山泉小溪瀑布,随手搞来野果两、三粒,再往那如茵绿草上一躺,身边还有松鼠先生、兔子小姐相伴!真是说有多惬意,就有多惬意。
这日午时过后不久,在那植被蓊郁的密林深处,不熟悉的人进来非迷路不可,搞不好还得终老此山中,但对水伶来讲,却有如自家后院般熟稔自在。
她选了一处最为幽静清凉的绿茵躺下,享受一下慵懒的快意,可就在水伶咬着半口野果,差那么一丝丝就要进入梦乡时,突然一声声紧急狗吠由远而近传来。
黑白?
水伶揉着眼睛坐起来,同时往右侧的小路望去!果然是黑白,那只她刚进山里时碰上的小狗狗。自然,经过一年之后,如今黑白已经是一只健壮漂亮的大狗狗了。
「怎么了,黑白?」
黑白一靠近过来,不但吠得更厉害,而且还拚命咬着她的袖子,似乎要水伶跟着它去的样子。
「要我跟你去吗?」水伶问着,同时一跃而起,跟着尾巴差点摇断了的黑白跑去。「到哪儿啊?」明知是白问,她还是顺口问了这么一句。
黑白用更大声的汪汪来回答她,当然,她一个「字」也没听懂,只好闭嘴跟在它后头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而且,说不定这一去还可以猎只山猪之类的来打打牙祭也说不定呢!
可是,不久后,她就发现黑白一路带着她往她所居住的山洞去了,她这才才开始紧张起来,并加快脚步,挂在腰间的短剑摇晃得几乎要掉下来。
不会是有人发现她了吧?
然而,还不到山洞,黑白便停了下来,就在涓涓小溪旁,黑白停在一个趴卧在溪边地上的人身旁,继续对她叫个不停。水伶顿时一惊,立刻冲了过去。
哎呀!死人吗?
不,不是、不是,如果是的话,黑白不会叫得那么紧张,肯定是需要救助的伤者,但是……老天!那……那是什么呀?
水伶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了,跟着,她甚至有点冲疑了,之后,在离那人尚有两、三步远的距离处,她停了下来,双眸惊疑地来回打量那人一动也不动的身躯。
那应该是个人没错,而那修长有力的身躯也显示出那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过肩的长发技散在脑袋四周!遮住了他的五官,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问题是……是——
他穿的衣服里的好奇怪喔!
闪亮的银色,也不知道是什么质料!无论是上衣、长裤或腰带及长靴都是,而且,还是紧紧地里在那个男人修长的身躯上,看起来彷佛是黏贴在他身上似的。
然而,这个也不算重要,跟随乱军东征西战那么久!见过的各种番邦异族也不在少数,他们的服装当然也是各有特色,看多了自然就见怪不怪了。虽然躺在地上这个男人的服装样式是她首次见到的,但重点是……重点是……是……
水伶惊疑地瞪着那人身下的液体。
那是血吗?
有哪一种异族的血是紫色的……老天!不会是中毒了吧?
踌躇老半天后,在黑白的吠声催促下,水伶才冲疑地上前蹲下去,又犹豫片刻后,她才伸手去撩起盖在他脸上的头发,可才瞄了一眼,她就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跌坐在地上,屁股还往后挪了好几下,差点把屁股都给抆破了。
天哪!这是哪一族的怪胎呀?怎么会有那么恐怖的眼睛?
她立刻想丢下这人不管了,但是,在她还没有机会翻身跳起来逃之夭夭之前,黑白就仿佛感觉到她的退却似的开始拚命叫个不停,还不时去舔舔那个男人,似乎想说什么。
水伶不由得停下落跑的动作,并皱起眉。「你确定他是好人?」
黑白汪汪两声,然后又舔舔男人,再汪汪两声。
水伶一闻言,不觉吸了吸嘴,同时又瞄了地上那个怪胎两眼。
「你确定?」
黑白更用力的吼了两声,感觉好像有点被侮辱的愤慨似的。
「好、好、好!」水伶忙举手投降,继而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既然在这方面你从未做过错误的判断,而现在你又『发誓』说他是好人,那么!无论他长得有多恐怖,就算会活活的吓死我,我还是得听你黑白大爷的吩咐救他罗?」
黑白又舔了男人好几下,然后再次拚命地吠起来了。
「是、是、是,」水伶不情不愿地爬了回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对吧?唉!天知道我连浮屠是什么都不知道,造那么多浮屠干嘛呢?」事实上,斗大的字她连一个都不认得,哪会懂得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词呀!
跪在那人身边,她又冲疑了半晌后,才双手用力一推,将那人的身躯翻了个面。虽然一直警告自己别再看那人的脸了,但是,她的眼角还是不由自主地朝他的脸上瞥过去……
耶?那……原来那不是眼睛嘛!
下一秒,她已经把双眼盯在那人的脸上仔细端详,而且,还拿手去碰碰那个人戴在眼睛上的东西。
同样是闪闪发亮的银色,而且硬邦邦的,却不是木头,也非金银或铜铁,宽约三、四指,整圈环绕过脑后!类似发带。但人家的发带是戴在额头上的,他却是蒙在眼睛上,好奇怪。
难不成他是瞎子?
冲疑了一下,她才小心翼翼地把那个东西从他头上取下来,随即松了一口气。
还好,五官正常,虽然紧闭的双眼看不出他是不是瞎子,但这人的长相确实是相当性格有力,浓浓的剑眉斜飞入鬓,鼻梁犀准有劲,厚薄适中的双唇此刻却显得相当苍白干裂;不过,就整体面言,这是一张十分吸引人的脸;但若要说他俊美,倒不如说他有一种令人抨然心动的气质还比较贴切。
真是好一个又性格又迷人的男人啊!
尽管她对男人怀有深刻的戒心,也有某种程度的厌恶感,然而此刻,躺在地上的这个毫无知觉的男人仍让她情不自禁的暗暗赞叹不已。就像有些花虽然有毒,可也不能否认它们比一般的花更为鲜艳美丽,反正只要不去碰它们,纯粹欣赏一下也没差咩!
在他脸上凝视好半晌,好奇的手同时无意识地顺着视线探索了好一会儿之后,水伶才依依不舍地把视线往下拉,而这一看,双眉便不由得紧攒了起来,同时毫不犹豫地撕下一大片裙摆来。
没错,那深紫色的液体的确是他的血,而且!此刻依然不停的从他左腰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上缓缓渗透出来。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如果她不是早就看多了那种蓝眼睛和红头发的人,又听人说在遥远的彼方还有绿眼睛金头发的人的话,这会儿肯定要把他当作妖怪了!咆!等他醒来后,一定得先问问他到底是哪一族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血色呢?
她暗忖,同时命令黑白,「去把我的床垫拿过来!」一边先行简略的为那人的伤口包紮起来。
不一会儿,黑白就把那张权充床垫的兽皮咬了过来,把它摊平后,水伶便将那人翻到兽皮上,然后开始死命地拉扯兽皮,把那个至少多了她二分之一体重的男人往山洞那儿移过去。
黑白当然也义不容辞的紧咬着白牙帮忙拖,接着,好几只猴子也「好心好意」的过来帮倒忙,这边拉一下,那头扯一下,顺便再绊得她差点四脚朝天,还有只兔子居然老大不客气的跳到伤者的身上搭便车。
幸好山洞就在不远处,可这辛苦过程,也足够教她气喘吁吁地瘫在山洞内半晌动弹不得了。
这是一个十分宽敞干燥的山洞,虽然洞口很小,还遮满了树藤,如果不是不小心「撞」进来,还真的不知道树藤后竟别有洞天呢!但只要往里面走几步,整个视野便会豁然开朗,而且,壁面和地上也都相当平滑。
最特别的是在它的右边顶上有一个不太圆整的大洞!日光从其中照射下来,让原本该是暗无天日的山洞拥有天然的照明。当然,每当洞外刮风下雨或落雪时,也照样会从那洞口又是风雨又是冰雪的刮进来,让躲在洞里的人咬牙切齿地咒駡不已。
片刻后,她终於喘过气来了!随即到储放物品的小箱子里拿了草药,又撕了一件中衣作绷带,然后回到受伤的男人身边,准备要替他疗伤。当然,第一步必定是要把衣服脱下来,但是……
咦?咦?这……这衣服怎么脱呀?
她居然找不到开口,这衣服简直就像是长在他身上似的。半晌后,她终於放弃了,抽出短剑打算割开衣服算了,虽然有点可惜……
耶?耶?这……这是什么东东做的衣服啊?怎么割不开?
水伶死命地又切又割、又拉又锯的,就差没用嘴咬、用剑砍、用箭射了,可是搞了半天!累得满头大汗仍是没辙,只好再次放弃了,还是回过头去找他衣服的开口比较有希望一点。
当然,这回她找得更仔细了,於是,终於让她找到了在他颈部最上方的高领处有一个小小的菱形饰物。她冲疑地抓住那个饰物往下一拉,竟然就莫名其妙地涮的一下让她打开了那件怎么也割不开的衣服。
哇——这个厉害!
她赞叹着拉上拉下玩了好几回之后,才暂时放弃这个游戏,改而去拆掉草草包紮的绷带,再替他脱下上衣,露出那道深长的伤口,开始认真的研究起来。片刻后,她就决定,这道又深又长的伤口非得动到她的针线功夫不可了。
这种缝缝补补的小事,对在乱军中以假男人的身分「混」了三、四年的水伶来讲,自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用说断手断脚没啥了不起,连剖腹断头都很稀松平常,甚至男人的下部她都看到麻痹了。只不过……嘿嘿!不晓得为什么,这男人结实强健的胸部竟然让她一瞄见,就感到有点眩眼罢了。
忙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替他处理好伤口,正想弄条湿巾来敷在他发烫的额头上时,却发现黑白趴在一旁,专心一意地舔着他的左手……呃!应该说是戴在他左手腕上的东西才对。
不用说了,当然是银色的,他全身上下,除了肤色和发色之外,其他全都是银色的!
说是东西,是因为那玩意儿虽然像副手镯似的戴在他手上,可看起来却跟手镯一点也沾不上边,而且,简直是丑得可以!它约四指长、三指宽、两指厚度,就跟戴个扁平小盒子在手上似的!一点美感也没有。
不过!丑归丑,好奇的水伶还是会想去摘下来仔细看看,可惜拨弄了老半天就是拿不下来,只能就着他的手翻过来覆过去。不过,看来看去,她发现自己的视线逗留在他那只修长有劲的手上的时间还比较多一点。
半晌后!她耸耸肩,决定这个男人的审美观念不太正常,跟着就起身去拿条薄被子替他盖上,再拧了湿毛巾覆在他的额头上,接着双手叉腰俯视他片刻后——「黑白,我去打只山鸡来,他就交给你罗,」
黑白呜咽一声,乖乖的趴在前腿上盯住那男人了,水伶这才转身出洞而去。
透过自郁林叶隙穿射下来的日光依然耀眼如昔,山间的微风仍旧清爽宜人!啃着干果的小松鼠还是那么的可爱,可不知道为何,在这一刻,水伶却觉得世界似乎有点改变了——唔!或者该说是她觉得自己的生命似乎不太一样了吧?
打山鸡原是为了炖汤给伤者喝,却没想到天还没黑,伤者就忙着发烧辗转呻吟不已,害水伶整个晚上都不停的为他更换湿巾好退烧,又很努力地按住他,不让他因翻动而扯裂了伤口,再配上半夜突如其来的淅哩哗啦倾盆大雨,还真有点那种凄凄惨惨的味道呢!
直到翌日过午时,伤者才逐渐退烧安静下来。
见他不再咕咕哝哝的说一些她有听没有懂的话,呼吸也很平稳地安睡着,水伶几乎是立刻就瘫在他身边睡着了。而最可怜的是黑白,因为枕头被那个很嚣张的闹了一整夜的人占去了,所以,水伶就顺手抓来黑白权充枕头。
呜呜——怎么这样?人家也是很辛苦的在旁边叫了一整夜的说,而且,还贡献了不少口水在这个人的脸上耶!
实在听不出来黑白的呜呜咽咽到底是在哭,还是在苦笑,或者是在抱怨,水伶一概当作没听见,反正她也听不懂,所以,仅是兀自拍拍它的肚子,然后就舒舒服服的睡去了。
呜呜——下辈子我一定要做人!
黑白无奈地将下巴放回交叠的前腿上,合上眼也跟着睡了。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应该不算太久吧?因为,当水伶醒来的时候,山洞里还天光白亮的,这表示日头还没有下沉。刚睡醒的她,揉着眼睛边睁眼看出去,旋即愣住了。
耶?人呢?
她立刻坐起来转头东张西望,随即发现就在那个顶洞下面,有一个人直挺挺的伫立着,他两腿岔开、双手扭腰,好像生了根似的站在那儿仰头从上面的洞口望出去。
水伶着实没想到,午时前还人事不省地瘫成一堆的颐长身躯此刻竟已散发出强劲有力的气势,光是一个背影,就让水伶瞧得、心头抨抨乱跳,口水满嘴泛滥了。
哇——好有气概的男人哪!
水伶暗叹。对看多了各式男人的她来讲,男人外表好不好看实在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给她的感觉对不对劲、他的气质合不合她的胃口、他的男人气概够不够「嚣张」。而光是气质和男人气概这两样,这个男人就足以教她脑筋打结了!
不过,这都不关她的事。
她又不是没见过男人……事实上,他所见过的男人可说是多到数不清,多到早已看清那些贪婪、残忍又淫贱好色的男人本性,多到足够让她厌烦到了极点,所以,她从未考虑过嫁不嫁人的问题。如果她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干嘛一定要依赖臭男人呢?
所以,即使这个男人有多么令人、心动、多么教人赞叹,可在她的下意识里,再出色的男人都是需要保持距离、以策安全的危险动物,欣赏一下可以,想要拥有的话,就得有被生吞活剥的觉悟才行!
水伶暗忖着,同时甩了甩脑袋,希望能让自己清醒一些。
就在这时,那个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动作,在她猛晃着脑袋的同时也缓缓转过身来了;而当水伶甩够了脑袋时,他也恰好把正面对准了她,水伶当然是迫不及待的看过去!可刚一看清他的五官神情时,她瞬间呆住了!
老天爷!
她不敢相信地将双眸瞠到最大。
她亲眼见过匈奴铁弗部人的湛蓝眼珠,也听说过还有翡翠绿眼珠、银灰眼珠,甚至是琥珀色的眼珠,但是他……
恍如作梦般地,水伶慢慢爬起来走到他面前,双眸始终不可思议地瞪住他的眼睛。
什么时候彩虹不小心掉到他眼里去了?
然后,随着距离的拉近,她可以看得更清楚,而她看得越清楚,小嘴也就张得越大。如果她张得够久,搞不好小鸟还会跑进去筑巢了也说不定哩!
老天!他的眼睛是「活」的耶!
水伶几乎是痴迷地盯着他的双眼,盯着他那多采多姿的双眸,有如切割完美的六角宝石般的眼珠子,每一个角都恰巧是一种鲜艳的色彩,眩丽夺目的在他眼珠子里宛若漩涡般不断流转变化;偶尔会稍微停顿一下,但迅即又恢复永不歇止的轮转。
他的瞳孔是一点金黄,在不停变换的灿烂中瞬间放大,旋即又回复为原来的一小圆点……呃!至少他的瞳孔是圆的。
然而,这种一般人看了会尖叫着落跑,甚至是昏倒的景象,她却完全没有想到可怕或诡异这种形容词,只觉得……
好美!
在这一刻,她并没有注意到他脸上那淡漠得近乎无情的线条。
「你……你到底是哪一个部落种族的人呀?怎么……怎么能有这么漂亮的眼睛呢?」她赞叹羡慕地低喃。「而且……而且你的血也是紫色的呢!」
变换停了一刹那,旋即又继续。
「你不怕?」他的声音非常低沉。
咦?怕?她会怕?
啥!真是瞧不起人,见多识广的她才不像那些了金大小姐们呢!有什么好少见多怪的?
「我为什么要怕?」水伶仍然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真的很美啊!有什么好怕的?我曾经看过蓝眼珠的人,也听说过还有其他各种颜色眼睛的人,那么!像你这样多几种眼色的人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的吧?而既然眼珠子的颜色都会不一样了,那么血的颜色不同当然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罗!」
这位在某方面似乎有点少根筋的大姑娘,用那种很理所当然的表情,做出这种最简单的直线型逻辑推论。「我只是很好奇你到底是哪一个部落或种族的人,还有是从哪里来的而已。」说完!她还用很期待的神情等候他的回答。
他微微蹙起眉,似乎有些园惑,继而半垂下眸子。
「我叫亚克,是从……很遥远很遥远的贝尔它来的。」
「贝尔它?唔……没听过,大概是真的有够远了。」水伶歪了歪脑袋。「你叫亚克?没有姓吗?」
「我的姓很长,说了你也记不住。」亚克淡淡地道。
耶?记不住就记不住,有必要用这种轻蔑的语气说吗?
这下子,水伶终於注意到他那明显的冷漠与疏离感了,「哦!那……」她边不解地端详着他,边漫不经心地说:「我叫燕水伶,你就叫我水伶好了。」奇怪的人,怎么看起来不但一点感激她救了他老命的样子也没有,反而好像在责怪她的「多管闲事」?
亚克未置可否,眉宇却攒得更深,彷佛不怎么高兴似的。相对的,水伶也开始不爽起来了。
好吧!就算他已经忘了他的老命是她救的好了,可现在他是在别人家的地盘上,多少也得客气一点吧?
可是,他好像不太懂得客气这两个字的意义。
好、好、好!那也无所谓,就算他不懂得那两个字的意义,更不懂得礼貌是啥玩意儿都没关系,可她总没得罪他吧?她甚至还整夜不睡的伺候他耶!他凭什么摆脸色给她看?
嫌她「招待不周」?
还是嫌他眼珠子的色彩还不够丰富?
不过……算了,她也不是小气的人,会救他只是很单纯的想救他而己,并没有期待人家感激涕零或回报她什么,既然他喜欢装腔作势、摆脸色,那她就假装没看到不就行了?
这就叫大人不计小人过……吧?
想到这里,水伶才耸耸肩,若无其事地把视线拉离开他的脸,继而发现自她醒来后,就没看到黑白的狗影。
「咦?黑白呢?」
「黑白?」亚克略一转眼.「那条狗?它天一黑就出去了。」
「天黑?」水伶诧异地仰起脸往上看,「可是现在……耶?」话才说到一半,她就傻了眼,随即扭头往后望去——洞内依然明亮如白昼,她更惊诧地拉回眼再往上瞪着点点星辰闪烁的夜空。
「耶?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惊疑地叫道。
亚克没有吭声,只是转眼望向她刚刚睡觉的地方,水伶自然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她首先注意到的是在兽皮上多了一根银白色的物体,继而更惊讶的发现,那物体虽然只有手指大小,但整个山洞内的光亮正是因它而存在。
「那是什么?」她惊呼着跑过去蹲在那物体的旁边,左看右瞧,就是不敢去碰它。「好……好神奇喔!」
亚克犹豫了一下,才跟过去把银白色的物体拿起来放进她手里。
「这是我们那儿的照明用品。」
水伶小心翼翼地捧住银光,「哇——一点也不会热耶!」她更惊讶地赞叹。「而且那么亮,亮得简直像白天一样!却又不会刺眼,唔……这是类似夜明珠那种宝物吧?」
亚克面无表情。「类似吧!」
「我就知道!」水伶却没注意到,反而得意地扬起了下巴。「虽然我没见过夜明珠,但是,我听人家提起过,所以一猜就被我猜到了!」瞧吧、瞧吧!她也不是太无知的人喔!
迳自在兽皮上盘腿坐下,亚克只是冷淡地悌视着她。水伶拿着银光又端详片刻后,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啊!你昨晚烧得好厉害喔!而且,直到今天中午的时候你还昏睡不醒呢!怎么现在你就这么有精神了?」
「虽然我很容易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烧,但是!除非是持续高烧不退,否则,只要一退烧!我的身虑很快就会复元,这种伤顶多三、四天就可以完全痊癒了。」亚克抚了一下绷带,「你处理得很好,所以,我才能那么快就退烧了。」他依然是那么淡然地回道,口气里还是一丁点儿感恩的意味也没有,彷佛只是在敍述某件无关紧要的事实而已。
「那也没什么啦!」水伶耸耸肩。「我从十一岁就开始看护伤患了,你那个伤也不过是小意思而已!我十四岁的时候就替人家切断过腐烂的腿呢!」
「十一岁?」亚克扬高了浓眉。
水伶瞥他一眼,随即起身去到山洞的另一边,一边准备炖煮那两只早就处理好的山鸡,一边简略的敍述她的身世。待她起好火,把锅子放上去炖的时候,她的敍述也到了尾声。
「——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这儿,只是不好意思问而已,不过,现在你就知道原因了吧?」她缓缓转过身来,发现亚克眼里的彩虹变换得更快速了。「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代里啊!还是躲在这儿安全一点,反正有得吃、有得住,我的日子过得还算快活,只要小心一点不要让人发现就好罗!」
亚克脸上的冷漠淡然似乎稍微退除了一些,又好像没有,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肿眸里漩涡的流转很明显的减速了。深深地凝视她片刻后,他忽然说:「我们那儿几乎没有战争。」
水伶先是一愣,继而惊呼,「完全没有吗?」
「差不多,有的话也只是一些不小的抗争而已,我们不会放任它们扩大为真正的战争。」亚克慢条斯理地说。
「没有战争的地方吗?」水伶呆了半晌!而后慢吞吞地回到他面前,学他盘腿坐下,并羡慕向往地叹了一口气。「好好喔!」
亚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突然改口问:「你现在几岁了?」
「十七。」水伶随口应道。「你呢?」
「二十四。」亚克漫不经心地回道,「你要在这儿躲多久?」
「一辈子。」水伶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三个字,除非有其他更安全的地方让她去,否则这儿是她唯一的选择了。「你是到我们这儿来做什么的?」
「办点事。」很简洁的回答。「一辈子是很久的时间,你不怕寂寞吗?」
「至少很安全吧?」水伶反驳。「你是被在这儿附近四处流窜的贼匪盗寇砍伤的吗?」
这回亚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很正经地告诉她:「你可以在我伤好之后,要求我陪你去找你的父母亲。」他的神情非常严肃,严肃得有点超过了!简直就像是在谈论一桩非得成功不可的交易似的。
「才不要!」水伶却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了。「我找到爹娘的后果只有一种—再被卖掉,而且,这次保证会跟我姊姊一样,直接被卖进窑子里去。换了是你,你会希望这样吗?」
亚克顿时哑口无言,水伶见状,不觉莞尔,继而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瞧了半晌。
「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亚克右眉一挑。「办完了,如何?」
「也没如何啦!只是……」水伶悄悄垂下眼眸,状似不经心地随口问道:「你的伤好之后,就要回到你那个没有战事的家乡了吗?」
亚克狐疑地注视她片刻。
「没有那么快,别的地方还有事等我去处理。」
「这样啊……那……」水伶飞快瞟他一眼。「你想……你想我有没有机会到……呃……到你的家乡去看看呢?」
就刚刚那片刻工夫,她的如意算盘就已经打好了,好歹她也救了他的老命,对吧?那样他就没理由拒绝她这个小小的要求吧?而如果那边真的是那么和平安详的话,她就不只是看看而已,说不定干脆就在那儿定居了呢!
没想到,面对着她那张掩不住希冀的脸,亚克却仍不假思索地断然邋:「绝不可能!」
水伶顿时失望的垮下脸来。
干嘛拒绝得那么快嘛!就不能稍微犹豫一下下吗?就算是假装的也好嘛!那样她才能和他比画两招太极拳啊!虽然他人高马大,但太极拳又不是比高大、比力气,说不定比呀比的,她就莫名其妙的赢了,然后就可以缠着他带她去那片安乐的净土了!
但是,他居然以一句「绝不可能」,就扫得她灰头土脸的连退七大步,难道他忘了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吗?
哦!对了,他是忘了!
「可是…如果你没空带我去,或许你可以告诉我怎么走,我可以自己去呀!」她仍不想放弃最后一线希望。
亚克非常肯定地摇摇头。「你自己去不了的。」
「我可以试试看嘛!」水伶不死心的坚持着。
亚克依旧摇头,并在水伶想继续说服他之前及时转开了话题。
「黑白为什么天一黑就出去?」
一听就知道亚克拒绝继续和她比两手太极拳了,水伶不由得不满地噘起小嘴,不甘心地瞪着他好一会儿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它看上了山下村落里的一只小母狗,晚上都会去找它,因为,它每次去都会带点小猎物过去。哼哼!这还是我教它的呢!所以,那只小母狗的主人还很欢迎它,我看啊,说不定它很快就会做爹啦!」
「那你呢?你不想嫁人了吗?」亚克声音低沉。「如果你不想去找你的亲人,那么,你也可以要求我帮你找个好看又有权势财富的丈夫,如何?」
不知道为什么,水伶总觉得亚克的口气似乎越来越有「谈生意」的嫌疑了!
「不如何!」水伶赌气地鼓起腮帮子。「我干嘛嫁人?我就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在这儿老死烂死,你管我那么多干什么?」话落,她就跳起来跑到炉火那边察看食物炖煮的情形。「你啊!既然不想带我去你的家乡看看,伤好了就尽快给我滚蛋!」
望着水伶那副透着怒气的背影,亚克不觉蹙起了浓眉。
不用她拿扫把赶人,他也想越快离开越好,事实上,他清醒过来后不久,就觉得有足够的体力离开了,问题是——
「生意」没谈成之前,他走不了呀!
第2章
多少恨?
昨夜梦魂中,
还以旧时游上苑,
车如流水马如龙,
花月正春风。
——李煜.忆江南
真是长眼睛没见过那么厚脸皮的人!
背着弓箭、拎着兔子,水伶匆匆来到小溪旁,忿忿地扔下兔子、丢开弓箭,活像要宰人似的一把抽出短剑朝天飞舞几下,还搭配上几句一般只有粗俗男人才会脱口的咒駡,而后猛然蹲下去抓起兔子开始剥皮剖腹;手上忙着,心里头可也没闲着,嘴里更是忙着叽哩咕噜地埋怨不已。
「什么跟什么嘛!明明伤都已经好了,干嘛还要我打猎回去孝敬大爷他的五脏庙?救他老命不够,还得当孝女贤孙的伺候他,他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呀?真是他妈的!」
骂到这里,水伶突然一剑高高举起,继而狠狠落下,喀一下剁下兔脚,嘴里还发出残忍的嘿嘿冷笑声,彷佛刚刚斩落的正是亚克大爷的脑袋。跟着,手起剑落,又连续斩下其他三颗「脑袋」。
「每天都一大早就出去,还以为他什么时候良心发现了,想换个手去打几只野味来回报我一下的说,结果每次吃饭时间一到,他大爷就两手空空的回来张大嘴等吃,他把我那里当成什么了?救济院吗?」
啪的一下,她顺手把血淋淋的短剑甩在一旁的朽木段上,然后开始动手挖除那只可怜祭品的内脏。
「真是不可理喻的人,明明是我救了他,还拿他当大爷一样伺候得周周到到的,不是吗?毫无转回余地的拒绝我的要求就算了,干嘛还老是拿那种轻忽的眼光看我呢?好像我是笨蛋白痴一样,真是太过分了!」
对於满手的血迹,她却视若无睹,只是噙着冷酷的笑意,满脑子想像着现在是在挖某某人的内脏,在扯某某人的肠子!
「问他的衣服是什么质料的,他就给我说是我没听过的质料;问他那是怎么缝制的!为什么看不出来针线的痕迹,他就给我回答是用我所没听过的缝制技术,再问他眼睛上戴的!还有手上的那个是什么,他也给我回答什么他讲了我也听不懂。简直是在鬼扯一堆废话嘛!他都不讲,我当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可是,他一讲我不就听过了吗?」
她嘟嚷着伸了伸腰,而后把清除好的兔肉放进水里清洗。
「而最最超级可恶的是,那个混蛋家伙居然敢用那种若无其事的神情,不但嫌我每天都弄同样的东西给他吃,而且还大剌剌地点菜说下一餐换只兔子来!真是他妈的,他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啊?那儿是山洞,又不是饭馆,我也不是搭毛巾、哈腰奉茶的店小二,干嘛他吃喝两声我就得乖乖照办?下回他是不是要我帮他叫个女人来给他刷背兼上床了?」
用力的洗呀洗、死命的刷刷刷,边还嘀嘀咕咕个没完,而后突然间,她停下所有的动作,只是死瞪着手上的免肉。
「最可恶的是……是——」她猛然跳起来仰天大吼,「我为什么就这么听他的话啊?」吼完,她喘了几口气,再咳两声清清喉咙,然后蹲下去继续洗呀洗、刷呀——
「算了,也没差啦!反正这是最后一次了,等他吃饱后,我就要赶他上路,管他是要往东,还是往西,或是要上天堂、下地狱,那都不关我的事了!既然不让我去他的家乡分点好日子来过过,甚至连瞧一下也不行,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在他养伤的这段日子里,为了这件事,她也不知道忍了多少气、吞了多少火,跟他磨了多少次、浪费了上多少口水.但是,每一圆他都是反过来间她要不要找个好丈夫?或者要不要做个大富翁?抑或是要不要这个、要不要那个的,可就是不理会她真正的愿望。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就算他不烦,她也烦了!所以……
她放弃了!
她什么也不要了,不再奢望净天福地,更不希望那位祖宗再留下来让她伺候了,就按照过去那一年一样继续生活下去又有何不好?
嗯!就是这样吧!
只要让那个自私狂妄、霸道任性,又令人越来越不安的家伙快快消失在她眼前,一切就可以恢复正常了!不过,说也奇怪,那家伙明明已经没事了,早就可以走人了,不是吗?干嘛还死赖在她这儿不走呢?都一个多月了,就算有什么看不见的内伤也早该痊癒了吧?
难不成是因为这儿有个大白痴不但供他白吃、供他白住,闲来无事还可以白白让他使唤着玩玩儿……就像现在!所以,他忍不住想白白多「享受」几天再离开?
不管了!不管了!反正他要吃兔肉,她也帮他抓只兔子来了,待会儿就让他吃到撑死,然后就可以一脚把他踢得远远的了!
对,就这么办!
水伶拎着湿淋淋的兔子起身,正准备打道回「洞」,很不巧的竟让她瞥见了溪里那些大过悠哉的鱼儿,大概是太平日子过太多了,每条都是肥肥嫩嫩的样子,而且,嘴巴还拚命一开一合的,彷佛在嘲笑她似的。
敢笑我?!
水伶冷笑着把兔子放到溪石上,再拔起短剑……
半个时辰后,又是兔肉、又是鲜鱼地满载而归的水伶,兴匆匆的穿过山谷直向山洞而去!但就在山谷生局处,她突然停下脚步,疑惑地竖起耳朵聆听。
什么声音?
不!不是声音,是——呃!也不对、应该是说,那不是真正的声音,而是一种听不见的声音,一种耳呜的感觉!
那是什么?打哪儿来的?
咦?没有了,是她听错了吗——啊!又来了!
凭借着天生野性的本能,她迅速奔向某个方向,穿过一大片灌木丛,来到一片白岩磷石,想也不想地扔开鱼兔、弓箭,趴向岩崖边往山谷探去……
呀!是亚克耶!
但是……水伶狐疑地使尽目力望去——他在干什么呀?他……耶?还有其他人吗?
她忙把身躯更往外探出去,整个人几乎是半吊在崖边朝崖下望去的……耶?耶?耶?另外两个和亚克一模一样穿着打扮的人,同样在眼睛上戴着那个奇怪的东西、同样一身银色,而且……而且其中之一还是个红头发的女人呢!
原来真的有红头发的人啊!那……不晓得是不是也有蓝色或绿色的头发?甚至紫色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既然是一样的装扮,应该是同一国的才对吧?那……他们为什么分两边隔得远远的,而且,还大声对吼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然后……然后……他们到底在干嘛呀?
水伶的疑问在片刻后就得到答案了。
崖下那对男女其中之一的男人在吼完之后,突然伸出左手,瞬间,从他手腕上的银盒子里突然射出一道光芒,远远的朝亚克头上的岩石击去!水伶还在诧异那道光芒到底是啥东东时,蓦地听到轰的一声,亚克上方的破岩迸裂,四下坠落,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亚克隐在丛丛树后的身躯如飞也似的窜出,避向另一边。
然而,就在他即将安全地躲入一块足足有一人高的大岩石后面时!早就伺机而动的另一个银盒子也射出一道光芒,在刹那间穿过亚克的右大腿,水伶可以清楚的看见亚克是摔到岩石后的。
虽然这种惊人的武器,还有这种作战方法水伶都没见过,但至少两军对战的场面她都嘛已经看到麻痹了,所以,她不但一点也不慌张,甚至反射性的一跃而起,迅速回头取来弓箭拉开,对准了……
咦?不对,他们的衣服既然连刀剑都割不开,弓箭大概也没啥路用吧?那……略一思索,她倏地移动箭矢方向,一箭射出,旋即退身躲开。
如她所预料的,一声男人的惨叫先传来,继而是女人的悲呼,但奇怪的是,只不过一忽而,两人的声音便蓦地消失了。
当狐疑不已的水伶再探出头去看时,那对男女早已遁形无踪了!
当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现身时,亚克却先拖着脚转出大岩石后!并高声问:「水伶,是你吗?」
水伶这才多探了一点身子出去,极目在崖下东寻西找!「他们走了吗?」她也提高声音叫了回去。
「走了!」
「你确定?」
「很确定!」
「哦!那……我下去了。」
瞧见亚克的右腿已经被紫血浸透了,甚至还淌了一地,水伶不再冲疑,她迅速抓起鱼兔匆匆跑下山崖奔向亚克。看样子,他伤得不轻,血又流了那么多,肯定又要发高烧了,但是……
她干嘛又救他呀?她是白痴吗?这下子,她还能在喂饱他一顿之后,一脚踢他滚蛋吗?结果又莫名其妙的让这个家伙有借口名正言顺的留下来嚣张了,这就叫自讨苦吃、自找罪受!
唉——不晓得下一餐他会要求吃什么?
是要她攀崖摘燕窝?
还是抓只猴脑来补补他的脑?
不会是要她去宰只熊来炖熊掌给他吃吧?
当亚克再一次从高烧中清醒过来时,水伶第一句就问他,「他们不是跟你同一国的吗?」
亚克慢吞吞地坐了起来。「是。」
是?
回答得可真简洁啊!
「那他们干嘛要杀你?」水伶捺着性子问:「你不是说你们那儿都没有战争的吗?」同时内心也打定主意,这家伙要是再敢给她用两言绝句搪塞过去,她就立刻把他五花大绑的扔出去喂狼!
亚克莫测高深地瞟她一眼,随即垂下眼睑盯住自己的大腿,似乎正在专心研究那儿为什么会包里着厚厚的绷带。
「没错,但我也说过有些小小的抗争。」
「什么抗争?」
「我说了你也不懂。」
「废话!你不说我当然不懂,你说了我说不定就懂了。来,快说!」
抬眸盯着水伶固执的眼神好半晌,正当水伶以为他要松口时,亚克却转个身又躺了回去。
「我想再睡一下!请你别吵我。」这就是他对这个问题的最后「解答」!
别吵他?!
别吵他???!!
太嚣张了吧他?他以为他是谁啊?
水伶恨恨地盯着亚克受伤的大腿,开始慎重的考虑要不要趁他睡着时切断他的腿!免得将来伤口发炎、脚发烂,像他个性这么臭的人,老命说不定也会跟着发烂发臭。所以说,嘿嘿!她这就叫未雨先绸缪,绝对不是想整他,绝对不是喔!
可天人交战许久之后,水伶还是决定让他的老命跟着伤口发烂算了,这种人不值得她替他操心太多!
而后,只要水伶就同样的问题开启话端,亚克不是立刻转开话题,就是说要睡觉,要不就开始点餐说他要吃狸肉或鹿肉什么的。当她自动换个问题问他用的是什么样的武器时,他居然还给她说要喝牛奶!
天哪!真是令人不敢相信,一个大男人居然说要喝牛奶?!
去喝马尿、吃狗屎吧!
水伶恨得牙痒痒的,却拿他无可奈何。最后,她还是死心了,决定等他好了之后,就立刻把他扔出去,而且,要亲自把他扔得远远的,最好是丢到山的那一边……或是邻县……
干脆扔进海里去吧!
山里的夜晚总是特别阴森,再加上远远传来的狼嚎是如此的凄厉,枝头上猫头鹰转动着脑袋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两粒圆滚滚的眼睛彷佛恶魔的影子似的如影随形地追着人,更是教人满心颤抖。
这时候若是有人悄悄拍一下夜行人的肩膀,恐怕就会有人违抗议都没来得及抗议一声就活活地被吓死了事,然后立刻回过头来替自己报仇了!
但亚克偏偏就爱选在这种时候溜出山洞。
狼嚎?
那是猫叫吧!
恶魔的影子?
两道冷冽的彩虹光芒一射,不要说恶魔的影子了,就连月影儿都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漆黑的山林里,戴着传输目镜的亚克却依然能迅捷地在密林间穿梭,在离开山洞好一段距离之后,亚克才选了个隐蔽的山岩暗影,把自己修长的身躯藏了进去,然后右手在左腕的扁平小盒子上摸了一下,小盒子居然自动弹开上面薄薄的一层——原来它还有盖子啊!跟着,他又按了一下,从小盒子里立刻传出声音来。
水伶要是在场,肯定又要开始叽哩呱啦的追问那是哪里的语言了,有点像是北方的语言,却又不完全是,口音听起来很圆润,若是讲慢点的话,甚至有种在吟唱的感觉……
不,她会先责问他把谁藏在小盒子里了!
「亚克?该死的,你怎么又这么久才联络?」
「冯伟和黛拉追踪到我了。」亚克倚着岩壁淡淡地道。
一声惊呼传来。「他们找到你了?你不会那么逊的又挂彩了吧?」
亚克面无表情地仰望着暗无星月的天空。
「是又怎么样?」
那头的人似乎偷笑了一下。「咳咳……呃!也不怎么样啦!那——结果呢?」
「我又被水伶救了。」
盒子里立刻爆出大笑声。「又一次?哇哈哈,你的运气里好耶!」
亚克冷着脸没说话,盒子里继续笑个不停,直到好半晌后,笑声才稍稍收敛。
「我想,亚克,你最好赶快弄清楚她到底要的是什么比较好吧?你该明白的,没有回报她的救命之恩,你就走不掉,这是咱们的习俗、规矩,无论你走到哪儿都要遵守。更何况、你欠她的还是双重的救命之恩,你非得完成她的两项要求之后才能离开!」
「我当然知道,也一直在设法要回报她的恩情,但是——」
「但是什么?」
「她的愿望只有一个……」
「什么?」
「她想到我们那儿去。」
「亚克,」拒绝的口气传来。「你该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除了这个外,她什么也不要!」
「啊……」又是好片刻的静默后。「唔——既然是这样嘛……你等等,我查一下资料,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没有……唔……唔…咦?嗯——亚克,有件事很有趣,你或许会想知道……」
「什么事?」亚克依然是一脸的无动於衷。
「燕水伶今年十七岁,对吧?」
「那又如何?」
「嘿嘿!那么我最好先告诉你,资料上显示,燕水伶在十七岁那年的冬天,将会被流寇奸杀死在山上,而且,屍体也会被野兽分而食之。」
亚克仍是面无表情,但他却陡地屏住呼吸。
「奸杀?」
「没错。」
「屍体……被野兽分食?」
「也没错。」
「今年冬天?」
「还是没错。」
亚克顿时没了声音,事实上,他全身都冻结住了!
「亚克?亚克……亚克……」
对方连唤了好几声之后,亚克才吁出一大口气。
「希恩……」
「天哪!亚克,你干嘛呀?怎么忽然间就没声音了?我还以为你又被他们逮到了呢!」
亚克没理他,兀自问:「既然水伶今年冬天就要死了,那么!她应该可以离开这儿了吧?」
希恩立刻笑了。「呵呵呵!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没错,她的基本条件是足够了,但是,亚克,她还是没有资格到我们这儿来喔!」
「那就暂时不要让她去,等到她有资格了之后再让她去。」亚克毫不犹豫地这么提议,似乎是早已成竹在胸了。
「什么意思?」
「希恩,我的搭档黛拉变节了。」亚克提醒他。
「这我知道,你上一次受伤就是被她暗算的嘛!还好你够机警,才能及时逃离那个时空。所以呢?」
「那你也该知道我的任务没有搭档是很吃力的,特别是还要应付冯伟和黛拉的追击。」
「是、是,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正在很努力的帮你寻找适合的新搭档呀!」
「不需要了,希恩,就让水伶做我的搭档吧!」亚克毅然道。
希恩似乎呆了两秒,而后惊呼,「你疯了?亚克,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就让她了解一切。」
「为什么不可能?」
希恩安静了一下,继而以很不赞同的口吻问:「亚克,你不会是想要让她使用那种方法吧?」似乎还带了点儿警告的意味。
「为什么不可以?」亚克很镇定地反间。
「为什么不可以?」希恩不敢置信地重复。「亚克,你应该知道的啊!除了星人之外,根本没有多少人能够承受得起那种传输方式呀!好一点的不过是呆了、傻了,糟糕一点的话就崩溃了、疯了,最怕的就是当场脑血管破裂暴毙,特别是纯种的地球人,到现在为止,纯种地球人能够接受的机率只有十万分之一呀!」
亚克似乎有一瞬间的犹豫,随即又想到水伶那顽固倔强的个性!还有那单纯的观念想法和直线型的思考模式,也许她那种人才是最适合那种光速传输的对象也说不定。因为!即使再不合理的事,她也不会畏惧逃避,或许会有困惑!但她总会自行用最简单,甚至有点少根筋的想法去做出「最合理」的解释,然后愉快地接受它。
最好的证明就是当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她非但不像其他地球人一样,被他的怪异之处惊吓到,甚至还表现出理所当然的好奇。很怪胎,却令人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感动……他实在不应该会有这种感觉产生的。
因为他和黛拉的性向分析报告里都只有百分之七的情感成分,其他的全都是理性的逻辑观念。而且,两个同样寡情的搭档在陌生世界里穿梭了将近十年,这期间,为了确实而不拖泥带水的达成任务,他们都用那百分之九十三的理性完全压抑住那百分之七的感情,久而久之,他们不但越来越无情,甚至变得冷酷了。
然而,微少并不等於没有,被强制压抑住也不代表消失了。所以前不久,黛拉为了冯伟而背叛了贝尔它、背叛了他这将近十年的搭档时,他竟连半丝愤怒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非常讶异。
感觉上甚至恍他更冷酷无情的黛拉竟然爱上了对手,居然教百分之七的感倩淩驾於百分之九十三的理智之上,背叛了他,更背叛了贝尔它!
为什么?为什么仅仅百分之七的情感成分,就足以让她推翻那百分之九十三的理性呢?
或者……是理智已经转变为感情了?
人类真的那么容易失去理智吗?
他不懂!
然而,此刻他懂不懂这种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种无法回报救命之恩的情况下,他必须设法先让水伶脱离死亡的威胁,这才是重点!所以……
「她承受得了的!」他断然道。
「你是在冒险!」希恩不以为然地说。
「或许是吧!但是……」亚克嗓音低沉的说:「十万分之一的希望总比完全没有希望好吧?反正再过几个月她还是得死,那么,就算提前几个月又如何呢?」
「可是,亚克,」希恩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轻柔,轻柔得有些诡异,「你不该说出这种不确定的话来的,不是吗?」
的确是,但是——
「如果她真的不合适,我知道你也能够在出问题之前停止一切动作的,不是吗?」
「是可以没错,但这样她就绝对没有资格担任你的拍档了!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亚克无语的沈默片刻。
「到时候再说吧!你什么时候可以准备好?」
「真的要干啊?」希恩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吧!三天后来拿吧!我会替你向上级报备,而且;想个最好的理由让他们绝对无法反对,ok?」
「谢谢。」
「不必说谢,这是为我自己打算的,谁教我欠了你七个人情那么多呢?不过现在!我只欠你六个……呃!五个人情了喔!」希恩顿了一下。「不过,抛开还人情不讲,其实,我也希望你能成功,你知道,执行这种任务想找个合适的人选还真不容易,每次都要一再筛选测试,反反覆覆的至少要花上半年的时间,而且……」他轻笑。「我想,你最好祈祷能成功,否则……」
亚克觉得希恩的语气似乎有点诡异,不觉蹙起了眉宇。
「否则如何?」
「笨,自己想想就知道了呀!既然黛拉倒向那边去了,那么……嘿嘿!如果没有水伶加入的话,冲早你都得去尝尝做女人的滋味罗!」
水伶踏出山洞!抬头一看……很好,天气很好!阳光普照、万里无云,非常适宜上路的日子。
她侧过脸去睨视着跟随在她身后走出来的亚克。
「你今天想吃什么?」
「鱼。」
水伶点点头。「好,我会抓几条大肥鱼来让你吃到饱,然后……」她冷哼。「你就得给我滚蛋了!」这就是所谓的最后的一餐!
亚克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林间,随即打开腕上的银盒子。
「希恩,准备好了吗?」
「好了,你过来拿吧!」
於是,亚克又摸了一下盒子,刹那间,他凭空消失了,可不到片刻,他又平空出现在原地,仿佛他从未离开过似的,只不过,他手上多了一副较小型的传输目镜和同他手腕上一模一样的银盒子,还有一套银色服饰和靴子。
抬眼瞄了一下树上那只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的猴子,他耸耸肩后便转身进入山洞内了。
午后——
「吃饱了?」
「吃饱了。」
水伶夸张地点点头。「太好了,那——」她摆了一个送客的手势。「大爷,您可以滚蛋了吧?」
亚克却没有动,依然坐在原处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水伶,水伶不由得猛翻白眼。
「拜托,你不会是还想赖着不走吧?」
亚克垂下眼看着手腕上的通讯器。「你真的没有其他的愿望?除了想去我来的地方之外?」
「是又如何?」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水伶心中不觉又升起一把火来。「反正你是死也不给我去,现在又提它干嘛?」是希望她先揍他一顿才让他离开吗?嗯!这样还算有点良心,知道要先让她出出气,等他离开后,她才不会继续郁卒下去。
亚克抬起眼眸,眸中的彩虹漩涡从未转换得如此快速过。
「我可以带你去!但是……」
水伶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叫道:「你愿意带我去了?!」
亚克转望洞口,盯在斜射进来的日影上。
「但是,我来的地方并不是随便任何人都可以去的。」
水伶的喜容稍敛。「什么意思?」
「你不是那儿的人,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就必须要有一定的条件和足够的资格。」亚克慢条斯理地说。「你的条件是可以了,但是资格上嘛……」
水伶狐疑地挑挑眉。「什么条件?什么资格?我需要什么资格才可以去?」
亚克瞟她一眼。「你必须和我去进行任务,为了维护那儿的和平安宁所必须进行的任务,直到那边的人觉得你对那儿已经有足够的贡献之后,他们才会允许你过去。」
他说的简单,水伶却更是满头雾水了。「任务?什么样的任务?不会是暗杀或窃取机密之类的吧?」听起来好像很严重的样子,不会是国与国之间的明争暗斗吧?
「不!我的任务是还原!而不是破坏。」
「还原?破坏?」水伶茫然地望着他。「什么意思?麻烦你解释清楚一点好不好?」
亚克轻轻摇头。「你想要了解一切,就必须先答应我,你愿意和我成为搭档一起去完成任务,并且,除了我以外,你必须对所有你即将碰到的任何人保守秘密,直到你够资格被我那边的人接受为止。」
「哪有这种事的!」水伶立刻高声抗议。「什么都还不清楚,就教人家答应这个、答应那个的,这样根本……」
「你必须信任我!」亚克坚决地打断她的抗议。「完全信任我,否则,我们就不可能成为搭档,而你也不会有机会去任何你所想去的地方了。」
水伶窒住了。
相信他?
就这样相信他?
拜托,凭什么?他凭什么叫她就这样相信他?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下意识里、直觉上!她知道自己是信任他的,
如果他会说谎,一开始就可以随便说说来应付她一大堆的问题吧?
可是他没有,尽管知道他那样的回答会惹她生气,可他就是没有随便说些好听的话来哄哄她。他是用很认真的态度在对待她的,尽管那种态度实在有够让人火大,所以……
「好吧!我相信你,」水伶也很严肃地答应他了。「而且,也给你我的承诺,我绝不会把秘密泄漏出去的。」
亚克满意地颔首。「我也相信你,相信你对我的信任,也相信你的承诺。」话落,他拿出那副较小的传输目镜往她的头上套去。「戴上这个,你就可以知道你想要了解的一切了。」
水伶一见不觉又惊讶又疑惑地睁大了眼,同时双手也下意识地伸出去推拒亚克正要替她戴上的东西。
「等等、等等!这个……这个……你是不是最好先把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解释一下比较好?」
亚克停住了。「你不是说你相信我吗?」
说是那么说啦!可是,信任这种东西并不是说有多少就能有多少的吧?
「呃……」水伶想反驳,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可是……可是这个……这个……」
「如果你真的相信我,那么,我有没有先解释清楚并不重要吧?何况……」亚克并没有收回目镜,依然摆在要替她戴上的姿势。「其实,你只要戴上去之后,不必我解释,你就会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了。」
「但……但是——」水伶仍然瞪着那副目镜在犹豫。
亚克脸色微沉。「如果这东西会害人,我会一出山洞就戴上它吗?」
咦?说的也是喔!
除了停留在山洞内的时间之外,他几乎是时时刻刻都戴着那副奇奇怪怪的东西,她问过他为什么,可他总是淡淡地瞥她一眼而从不回答她.有一回,她还趁他睡觉时,想偷偷戴上去看看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呢!可惜他那副太大了,根本不合她的脑袋。
一想到这里,她的疑虑消失了,浓浓的好奇心代之而起。
「好、好,我戴、我戴。」说着,她还把东西抢过来自己戴上。「咦?喂!拜托,黑漆抹乌的,什么也看不见嘛!你要我当瞎子吗?」
亚克的脸色在她一戴上目镜之后,就显得非常严肃沉重起来了。
「记住,水伶,不要抗拒它,懂吗?绝对不要抗拒它!」
「嘎?」
没理会她,亚克一摸手上的通讯器。「希恩,可以开始了!」
「啥?你在跟我说……啊!」
话说到一半,水伶就突然噤声了,小嘴张得大大的,而且!一直保持着那个样子!直到一盏茶工夫后,通讯器才传出希恩的声音。
「亚克,上集ok了!」
亚克立刻把传输目镜从水伶的头上取下。
「水伶?」
却见水伶的双眸睁得老大,还直眼瞪着前方,小嘴儿依然张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毫无反应。亚克也没再叫她,迳自起身靠在洞口边!望着火热的艳阳缓缓地朝西斜,再往下落。
直到黑夜来临前的夕阳与他眼中的彩虹相互辉映时,他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嗫嚅的呼唤。
「亚克……」
他回过身来,缓慢地来到水伶身前坐下,并仔细审视她脸上的神情。从她脸上的困惑与挣扎!他知道她正在努力为一切不合理的事找寻合理的答案!但现在,至少有一件事是能够肯定的了——水伶是那十万分之一能够接受这种传输方法的地球人之一。
「水伶?」
「我在想……」水伶犹豫着。「你能不能用比较简单的方法跟我解释一下呢?我觉得……觉得太复杂了,我搞不太懂耶!」
亚克垂眸两秒,随即又抬起来,眼中的鲜艳漩涡缓缓转动着,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它……」他指着目镜。「刚刚在告诉你,你现在所处的地方——地球,她是怎么来的、她有多大、生命又是如何出现的、人类至今的历史又是如何演变的,除了这儿,海的另一边,甚至整颗地球上又有多少人种,他们和你们又有什么不同,总之,就是地球和生命的历史。」
「哦……」水伶垂下眼睑,又思考了好半天之后。「原来……原来不只眼睛、头发和血的颜色不一样,原来——原来那些商旅所谓的遥远的那边竟然是那么遥远,光是用嘴巴形容,还真的不太容易了解呢!而且,原来……原来这个……呃!地球上有那么多不同的人啊?我还以为我大概都知道了呢!结果……」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原来我听来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而后悄悄地抬眼觎着亚克。
「前面我是不太能理解啦!但是,后面的我大概可以了解。我还记得曾经有人叫我生吃鱼肉,我不敢吃!哭着说吃了会死翘翘,结果那个人就骂我,说很久以前的人连火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都是生吃的吗?人家还不是照样活蹦乱跳的活下来了。我想,应该跟那个道理一样吧!以前的人就是那样什么都不懂,然后慢慢的这个学一点、那个懂一点,才会有现在这种生活的,对吧?」
亚克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水伶笑了,可又立刻消失了,「可是……」她既好奇,又疑惑地盯着传输目目镜。「那个——那个到底是什么呢?它——它怎么能——」
「水伶,」亚克打岔道:「你再戴一次就知道了。」
水伶微微一愣。「再戴一次?但是,不是已经……已经都结束了吗?还有什么过去的事没有提到吗?」
亚克摇头。「这次不是过去的事。」
「呃?不是过去的事?那是什么?」
「戴上去就知道了。」亚克再一次把传输目镜往水伶的头上套,水伶有点冲疑地望着他。「相信我。」
水伶又犹豫了一下后,才又一次自动拿传输目镜戴上!而且,再一次呈现痴呆状态。这次比前一回又稍微久了一点,当传输目镜拿下来时,水伶的神情更加茫然了。
亚克把那根照明物拿出来放在她身边,让整个山洞回复到白天时的明亮,而后迳自踏出山洞走向黑漆漆的暗夜里。
半个时辰后,他拎着一只小山猪回来,看水伶依然是精雕细琢的石雕像一尊,便把小山猪扔在煮食的角落里,而后如同下午一般,在山洞口岩壁旁坐着等待。望着树影飞动的暗林,静静聆听夜的温柔细语,他默默等候着。
然后,就在黎明的前夕,那最漆黑的一刻里,水伶悄悄的来到他身边坐下,她凝视着亚克的侧面沈默片刻。
「亚克。」
「嗯?」
「你……你……你真的是从那个——那个……呃!未来世界来的?」
「是的。」
「是喔!」
水伶惊叹地又看了一会儿亚克,而后仰望着夜空中即将隐没的点点星辰。
「那——那上面里的也有人?「
「有。」
「每一颗?」
「不,并不是都有,少部分吧!」
「哦!那……」水伶眨也不眨地盯住夜空中最闪亮的那颗星星。「我想也是不奇怪啦!小时候,我总认为只有我的生长范围内有人——稍微长大以后,听说遥远的远方也有人;后来被乱军抓去,又听那些人谈论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才知道原来渡海的那一边也有不少人,而他们的眼睛和头发颜色和我们是不太一样的,所以……」
她耸耸肩。「如果有人再跟我说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我想,我是没资格说一定没有的,因为过去我所知道的毕竟太少了,但是……」水伶慢慢拉回视线,移到亚克的脸上。「为什么他们的长相和我们差那么多呢?」
「为了适应环境。」亚克则始终凝视着暗林。「不同的环境就会有不同的进化过程,而贝尔它星球是个生活条件很严苛的星球,要适应那儿的环境,就会有更严苛的进化。」
水伶沉思片刻。
「就像我们在地上呼吸,可是不能在水里呼吸,而鱼儿就可以在水里呼吸!却不能离水而活,因为彼此是在不同的环境里进化的,对吗?」
「对。」
「那……」水伶踌躇了一下。「那你的眼睛和血的颜色是……」
「我是混血儿,贝尔它星人和地球人的混血。」亚克曲起一膝来搭着手肘。「自从贝尔它星球爆炸,贝尔它星人在太空中飘荡多年后,终於在太阳系这边找到一个比较适宜他们生存的星球,也就是地球。当时,地球已经因为地球人自己的愚蠢而濒临毁灭的边缘,整个地球遭受到无可挽日的污染,地球人也所剩无几,而且,完全回到过去蛮荒时代的生活了。」
「是贝尔它星人以超高度的科技把地球拯救回来,并治好地球人因核战感染导致的各种绝症,星人只期望彼此能和平共存於地球上,毕竟当时的地球人真的很少了!而且,也不是所有的星人都能逃过那场贝尔它星球爆炸的劫难。因此,地球要提供两种不同人种生活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可是不久之后,星人就发现地球的环境还是不太适宜他们,因此,他们的寿命锐减,生育力几乎降为零,再这样下去的话,恐怕不久后他们就会有灭种之虞。於是,为了保存种族,也为了与地球人更融洽的相处,他们决定与地球人结合,以便生出拥有他们的血统,又有地球人旺盛生命力的混血儿后代——塔莎人,」亚克淡淡地瞥她一眼。「我就是其中之了」
「哦……」水伶这才恍然大悟。「所以,你才会有地球人的外型,以及星人的眼睛和血的颜色是吗?」
亚克颔首,水伶脑袋一歪。
「那为什么说你们那边没有战争,却有抗争呢?」
「因为地球人的私欲心太重了。」亚克冷哼。「当初是星人把地球拯救回来的!也是星人免於地球人绝种之危,更是星人帮助地球人在最短的期间内找回他们的文明。可一日地球人不再需要星人的帮助时,某些私欲贪念特别重的地球人,便会开始抗议星人占领了地球。」
「耶?怎么可以这样?」水伶脱口道。「简直是忘恩负义嘛!」
亚克瞟她一眼。「总而言之,那些地球人始终抗议由星人来主导地球的生命,他们坚决要求应该让他们接手回去才对。」
「才不要呢!」水伶再一次冲口而出。「看他们这样子,如果真的把地球再交回他们手上的话,恐怕地球得再经历另一场浩劫了,到时候,又有哪颗星球的人能来帮地球人呢?」
「也许就是考虑到这点!所以!大部分的地球人都认为让星人来统治地球也未尝不可,至少大家都生活的很和乐安详,无论是地球人或星人,地位一律平等,再也没有战争、没有痛苦不安,而地球人……」亚克轻蔑地撤了一下唇角。「地球人本身就是好战份子,无论什么事都要争,争到最后只有同归於尽而已,我想,大部分的地球人都不想再过回原始时代的生活了!」
「结果呢?」水伶显得有点焦急地问。「星人如何处理这件抗争呢?」
「星人性好和平,并不想引起战争,所以,他们一直忍气吞声的和地球人谈判,最后,双方同意由星人和地球人的后代来管理地球。」
「好主意!」水伶猛点头。「这样他们应该没话讲了吧?」
「有,他们还是有话讲。」
水伶呆了呆。「耶?这样还不行?怎么这么难伺候呀?这回又是为什么了?」
「这个就得谈到地球人和星人的不同点了。」
水伶立刻摆好聆听指教的神态。
「基本上来讲,地球人是一种感情用事、私心又重的动物,而星人却恰好相反,星人根本没有感情这回事,他们是一种完全理性的团体生物,没有自我、没有私欲、没有爱恨情仇,每一个个体的一生都是以团体为生命重心。
说好听点,他们是极为聪明理智的动物,说难听点,他们是冷酷无情的生物,他们可以为团体利益而牺牲个人,完全没有一丝犹豫,就好像蚂蚁……」
「蚂蚁?」
从地上黏起一只过路客,亚克把一只山区大蚂蚁放在水伶的手上。
「对,就像它,每一只蚂蚁都是为蚁后而生,为蚁后而奋斗努力,最后为蚁后而死。星人虽然没有类似蚁后的领导人,只有大家推选出来的领导阶层,但无论是领导阶层或非领导阶层,所有星人的一生全都是为星人整个种族的利益而努力奋斗的。」
「好团结啊!」水伶低叹.
「两种不同的种族结合之后的生命,当然也有不同的相异处……」
水伶上下瞄着亚克。「你是说……」
亚克立刻明白她在想什么。「不,不是外表,星人与地球人的混血后代的外表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内在,是理性和感情分配多寡上的不同。有的人理性重於感情,有的是感情重於理性……」
「哦!了解了,」水伶点头道。「其实,地球人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嘛!」
「当初为了公平起见,一开始就说好理性重於感情的塔莎人归星人,而感情重於理智的塔莎人归地球人!这样恰好符合彼此的种族特性。」
水伶又开始猛点头了。「嗯、嗯!这样很公平,这回地球人应该没话说了吧?」
亚克哼了哼。「如果真的没话说了,还会有今天的事吗?」
水伶张了张嘴,随即又阖上,继而闷闷地咕哝一句,「就知道!」
「地球人之所以愿意和星人结合,是因为星人的脑力比地球人发达,地球人贪星人的智慧,可是偏偏他们得到的地球塔莎人虽然在个性感情方面都和地球人差不多,然而,无论是贝尔塔莎人或地球塔莎人的智力,都是与理性成正比的。也就是说,塔莎人的理性比例越大,智力也就越高、越接近星人,所以,那些地球人还是觉得他们吃亏了。」
水伶不清不楚地嘟嚷两句,听起来很类似咒駡之类的脏话。
「因此,他们依然在抗争,因为他们觉得,如果不由他们来压制星人和贝尔塔莎人的话,早晚会被智力高过他们许多的星人和贝尔塔莎人消灭掉!问题是,一般地球人的惰性也很大,安宁的日子过得越久,他们就越不想动,所以,那些领导抗争的地球人得不到足够的支持……」
「那就该放弃了吧?」水伶忍不住又插进来一句。
亚克冷笑一下。「不!他们换另一种方式来抗争……」
「什么方式?」
「他们认为地球之所以会被星人占领,是因为过去的历史导致后天的结果,所以,他们决定去改变历史……」
「嗄?改变历史?」
「是的,改变历史,虽然他们也不知道改变之后的结果会如何,但肯定改变之后的情况一定和现在不一样。」
「喂、喂!拜托,结果会如何都不知道,就这样随便窜改历史吗?」水伶抗议。「要是结果更糟糕怎么办?要是结果是地球提早在星人还没有来到之前就完蛋大吉怎么办?」
亚克微微一挑眉。「你抗议错对象了吧?」
「呃?」水伶呆了一下,随即尴尬地搔搔后脑勺。「啊!抱歉,抱歉,一时情急、一时情急!」
亚克哼了哼。「总而言之,他们窃取了一台星人制造的时光机,於是开始到处去改变历史,而我的任务就是负责把他们改变的历史再纠正回来,也就是把正确的历史再重演一次。」
水伶又哦了一声。「我了解了,这回真的了解了,因为,你一直在破坏他们的成果,所以,他们才要追杀你,对吧?」
亚克点点头。「其实,那天那个女人她叫黛拉,她原本是我的搭档,却没想到她竟然爱上了冯伟,也就是那个负责窜改历史的地球塔莎人,所以,她背叛了星人而投向冯伟。」
水伶闻言,不禁诡异地斜睨着亚克老半天。
「我猜……你是被黛拉暗算的?」
亚克无言颔首,水伶倏地眯起双眼。
「你——也喜欢那个黛拉?」本知道为何,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头竟然有点不太舒服的感觉。
亚克皱眉。「为什么这么问?我跟她只是被分配到的搭档而已!无所谓喜不喜欢。事实上,我根本不了解喜欢的感觉。在我的个性分析报告里,我的感情成分只有百分之七,所以,你跟我谈论这方面的问题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我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
「是喔!」水伶惊讶地望着他。「只有——百分之七?」
亚克点点头。「百分之七。」
他的表情看起来还满得意的样子呢!
「其他……全都是理性?」
「完全的理性!」
这会儿神情似乎更得意了!
「也就是说你是个——」
「嗯?」
「木头人?」
亚克愣了一下,随即大攒双眉。「我是贝尔塔莎人,不是木头人,贝尔塔莎人是以能拥有冷静的理性为傲的!」
是、是、是!理性、理性,冷静的理性!不过,管他是木头人,还是塔莎人,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
水伶耸耸肩,随即转开了话题。「你是要我代替黛拉成为你的搭档,然后一块儿去纠正历史?」
「对。」
水伶立刻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几乎要咧到耳后去了。「没问题,交给我就行了!」这好像比到他的世界生活更令人期待喔!
交给她就行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教人不禁要忐忑起来,不知道她会不会把历史搞得更混乱了?
「我有义务要警告你,如果你成为我的搭档,同时也会成为冯伟的狙击对象喔!」亚克理智地提醒她。
「怕他啊?」水伶豪爽地猛拍胸脯。「来就来,谁怕谁呀!」
亚克凝视她片刻。
「你真的都了解了?」
水伶瞥视着他,「老实说……」眨了眨眼。「不是完全了解!」她转眸眺望已然攀升至山顶的暖阳。
「就整体而言,我并不能完全融会贯通啦!,但是……」她用食指钻钻太阳穴。「你们已经用那种方法让我『知道』了,而且是从头到尾详详细细的『知道』了,现在就算我想否决,都不晓得该如何否决法,因为,我已经确确实实的『知道』了嘛!然而,『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所以……」她耸耸肩。「我想,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慢慢接受这一切吧!」
「但是你并不排拒它?」
「我为什么要排拒?」水伶奇怪地问。「事实就是事实嘛!难道我排拒它的话,它就会消失了吗?再说,在乱军里生活的那段日子,我唯一的乐趣就是听那些远地商旅谈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儿,而且,越奇怪越新鲜的事,我就越好奇、越有兴趣。或许很多人都不相信他们所说的,认为他们是在臭屁,但我宁愿相信那是真的,这样才能为残酷无望的日子增添一点色彩与希望,我是这么觉得的。」
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而事实也证明我的想法没错,不是吗?我原本可能要在这个山里躲一辈子的,但因为我相信了那些商旅的话,相信除了汉族之外,还有其他种族的人,所以,当我碰上你时,才不会像一般人一样因为你的眼睛不同而把你当成妖怪,因此,现在我才有机会离开这儿啊!」
「没错,无论是什么种族,就算外表有什么不同,同样都是人。」亚克拍拍她的肩膀,一副很满意她这个新搭档的样子。「好了,赶快去准备一下,黑白也得交托给某个人吧?希恩随时都可能会有通知过来,我们必须预先准备好,以便随时都可以离开才行。」
「哦!好。」水伶立刻兴奋地跳起来转身要走,随即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啊!对了,你曾经说过,我已经有基本的条件可以去你那个未来的世界,你说的是什么条件呢?」
「什么条件啊?」亚克慢条斯理地起身转向她。「条件就是,你必须是个对历史完全无关紧要的人,这个世界多你一个不算多,少你一个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简而言之,你啊!比一颗细沙还不如,细沙刺到眼里会痛,而你对任何人、任何事、任何历史都无关痛痒,也就是说,你什么也不是!」
水伶听得都傻了。半晌后,她才一脸大便地回身进山洞,边咕哝着,「早知道就不问了!」
第3章
云一娲,玉一梭,
谵谵衫儿薄薄罗,
轻颦双黛螺,
秋风多,雨相合,
廉外芭蕉三两窠,
夜长人奈何?
——李煜.长相思
西元一八八二年严冬一月二十九日,哈德逊河的河面因结冰而呈现一片灰白,沿岸的树叶也都凋落了,在一辆从波福克西出发的马车车厢里,一对男女正两颗脑袋凑成一堆地喝喝低语着。
「……绝对绝对不能出错,懂吗?虽然贝尔它那边在出现警讯后!会立刻设法控制住这个世纪的时空,暂时不会让被恶意改变的历史真正影响到后世,但顶多也只能维持九天而已。所以,这种错误状况如果不在九天内纠正过来的话!历史便会真正改变过来了,届时将会有什么结果谁也不得而知!」
男的神情严肃,女的也很配合地猛点头。
「了解、了解!」
「幸好这次的任务非常简单,我相信,就算你是生手也应该没问题才对。」
「很高兴你对我有信心。」
「刚刚希恩已经把你该知道的资料都传输给你了,包括你所要替代对象的生平、个性!还有她的生活习惯、语言,甚至口音等等,我想,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女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的傲然神情。
「知道、知道。」
「记住,在这儿要使用这儿的语言,明白吗?」
「明白、明白。」无论他说什么,她都点头称是就对了。
「还有……」男的抓起女的的左手来,指着银盒子的左上方。「记住,当你按下这个按钮之后,除了我们彼此能看见对方的真面目之外,在其他人眼中,我们就是各自扮演的角色。至於右边这个!就需要用到我告诉你的密码了,但无论如何,你绝对不要去碰它,因为它是你的生命控制器,只要你依然穿梭在时空中,无论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百年,它都能让你维持在你此刻的十七岁而不会有所变化。」
他往下指。「这个是和希恩的通讯格!旁边这个是和我的通讯格,中间这个你已经知道了,是时空变换钮,最底边这两个则是武器开掣。」接着,他视线移到女的手上抱着的黑皮袋里,里头藏有两个银色目镜。「至於目镜,则有传输功能,也有紫外线、X光和一千公尺的远视功能;同时它也是你的个人专用电脑,只适用於你的脑波,其他人的脑波完全无法使用。当你戴着时,只要你一想,它就会自动随着你的意念操作,让你能看至遥远的那一头,透视任何物质,或者将你所要的资料传输进你的脑海里,再来是……」
「停!」神情越来越不对的女孩突然低吼一声。「拜托!虽然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但是我还听不习惯那种名词啊!你这样一口气告诉我,我——我根本来不及适应嘛!」
男的蹙眉,旋即又展开。「好,那我只再说一件事,这个通讯器一日戴在你的手上之后,除了你自己外,就没有任何人能拿下来了。但是同样的,你也绝对不能拿下来,就算是暂时的也不可以,因为我刚刚说过,它也是你的生命控制器,所以——」他的神情更显严肃。
「如果没有事先设定好就取下来,你的生命周期会立刻乱掉,届时,你可能会在瞬间变成一尊木乃伊,也可能在刹时间缩成一颗细胞,甚至是化为虚无!而且,绝对来不及挽会,这点一定要切记。」
「这样啊……」水伶也皱眉瞪着左手腕上的通讯器。「可是,当我在扮演别人的时候,我总不能让人家看见这个吧?否则我怎么解释啊?」
亚克把她的手翻过来,指着带子上中间的红点,细细小小的,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按一下,通讯器便会隐形,除了你自己之外,没有其他人看得到,按两下,你整个人都会隐形了。」
「隐形?哦!你是说看不见了?」水伶惊讶地看看通讯器!再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和目镜。「这个也……」
「只要是穿戴在你身上的东西,全都会随着你的人而隐形,但是……」亚克指指自己的眼睛。「我还是看得到。」
「咦?为什么?」水伶瞪着他的眼睛。「那你隐形的时候呢?我也看得到你罗?」
亚克摇摇头。「只有拥有星人这种眼睛的人才看得到隐形的人事物。」
水伶愣了一下,随即大叫,「不公平!怎么……唔!」
亚克沉着脸捂住她的嘴。「你想干什么?别忘了前面的马车夫并不是我们一伙的,你想让他怀疑吗?」
水伶立即一脸忏悔的猛摇头,亚克这才放开手。
「小心一点!」亚克低叱。「好了,准备一下,就快到了,有什么问题赶快发问。」
水伶很认真的想了一下。
「啊!对了,你那个时代也是男人接生的吗?」
「不是。」
水伶立时松了一大口气。
「还好,是女人。」
「也不是。」
水伶愣了愣。
「呃?」
「自己生。」
水伶顿时傻住了。
呃?不……不会吧?
在那楝从西面窗户可以俯视绵延到河边山丘的大房子里,来来往往的佣仆和主人一家子,神色兴奋又紧张地穿梭低语、相互走告,没有人对窗外这季节的景观有任何欣赏的兴致。
二楼的主卧室里,二十七岁的莎拉满头大汗地揪住床单,勇敢地咬紧牙根不哼出半声来。而她的丈夫,五十四岁的詹姆士正在门外措手徘徊,焦急地等待第二任妻子为他生下第二胎。
至於床边的医生,则小心翼翼地计量着将要使用在产妇身上的哥罗芳麻醉药,忙进忙出的女仆们则依次把干净的毛巾、热水和煮沸过的器具端进来,一脸紧张的护士七手八脚地按照医生的吩咐取出其他用具,蓦地——
铿锵!
尖锐的一个声响响起,所有的视线全朝同一个方向飞去,只见护士小姐扯着一脸尴尬的笑容连声说sorry,并忙着把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片刻后,莎拉开始忍不住呻吟,仿佛在配合她的节奏似的,又是……
「专心一点!」
「对不起!对不起!」
又是好半晌过去,当医生正在使用适当剂量的哥罗芳好减轻产妇的痛苦,以免她在尚未生产前就用尽力气时……
乒乒乓乓喱唧当当锵!
医生的动作僵了僵,而后慢吞吞地转回头来,往下瞄了一眼,跟着若无其事地对女仆点了点头。
「麻烦你们再去消毒一次好吗?而且要尽快,因为夫人快生了!」
女仆得令,匆匆忙忙地把洒了一地的器具收拾好冲出去,医生这才把视线移到护士困窘的脸上。
「很困难吗?」
他的声音很低沉,语调也很平静,似乎颇能理解她的失态,但护士却可以在医生脸上看到两个大字——忍耐!
「也……也不是啦!」她嗫嚅道。
「那是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喔?」护士搔搔脑袋,随即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啦!只不过——只不过……」她不好意思地咧开嘴。
「嘿嘿!我只是觉得不太习惯而已,虽然我的脑子里早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可一旦真的身处在这种跟我过去所处的环境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周围的人事物对我而言,还是会显得那么新奇,我……嘿嘿!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实在忍不住分心,所以……所以……」
是喔!难怪她的两只手正事不做,总是这边摸摸、那边抚抚,而且,一双眼珠子老是东张西望的,甚至还拚命往窗外探,就连床边那个银光闪闪、雕刻精致的尿壶她都盯着看了好久,原来纯粹是好奇心在作怪。
「我了解,可是,你就不能等任务结束之后再来满足你的好奇心吗?」医生忍耐地说。
护士又抓了抓脑袋。「好嘛、好嘛!那从现在开始,我一定会心无旁骛!只专心在该做的事上!保证绝不会再失误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医生怀疑地斜睨着她。「真的?」
护士猛点头。「当然!」
医生似乎还不太放心。「你确定?」
护士信心满满地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脯。「安啦、安啦!包在我身上绝对没有问题啦!」
「很好。」
医生也学她用力地点了一下脑袋,而后转回去专注在产妇身上,可不知道是否是护士的错觉,她总觉得他最后那一眼似乎有些讥诮的味道。
「那就麻烦你先注意一下,等那些女仆回来之后,绝对不能再讲那该死的中文了!」
护士陡地倒抽了一口气,这才惊觉自己一直在说中文,即使医生始终是以英文与她对话,她却还是改不了口。幸好床上的产妇在使用过哥罗芳之后,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否则早就穿帮了。
「啊!对不起、对不……呃!sorry、sorry!」
医生哼了哼当作回应,就在这时,那些女仆们也回来了,把那些重新煮沸消毒过的器具交给护士之后,又退回一旁静待其他吩咐。而护士似乎也真的开始专心在她的工作上,不再出什么岔子了。
然而不久,当医生正要掀开……
「咦?啊!等等、等等!」护士小姐突然脱口叫了出来,甚至还猛一下扯住医生的袖子。
医生立刻不悦地蹙起眉来。「干什么?」
护士小姐不安地瞟了一下一旁的女仆,而后神经兮兮地把医生拉开一边去咬耳朵。
「那个你——你真的要……呃……要替她接生吗?」
「不是我,难道是你?」
护士立时惊喘一声。「开……开玩笑,我又不会!」
医生终於开始出现不耐烦的神情了。「既然你不会,那么,当然就只好由我来接生了,这样你还有什么意见?」
护士愣了一下!随即涨红了脸,更压低声音说:「可……可是她又不是你老婆!你……你怎么可以又……又看又……又摸她……呃!呃……她那边呢?她……她是个大肚婆耶!你这么欲求不满吗?」
这是什么歪理?为什么男人替女人接生就是欲求不满?
她到底在想什么呀?无论她是要搞鬼或捣蛋,抑或是真的不懂,也得先看看场合、瞧瞧时机对不对再来搞笑吧?
「那么——」医生的唇角突然勾起一弯嘲讽的角度。「你是建议要由她丈夫来帮她接生罗?」
护士呆了呆,脱口道:「当然不是!虽然只差了一个字,但是,丈夫和大夫根本就搭不上边,怎么可能知道该怎么帮她接生嘛?」
医生点点头,似乎终於了解她的意思了。「我明白了,你是要她自己生?」
护士立刻「理直气壮」地白了他一眼。「你又在胡说了,她已经痛得连她自己是男的还是女的都已经搞不太清楚了,怎么可能帮自己接生嘛!」
「哦!那……」医生更夸张的猛点头。「我想,我现在真的了解你的意思了。」
「嗄?」
「你是要她现在先暂停,等你找到适和替她接生的产婆之后,再请她继续进行下一步,对吧?」
「呃?」护士傻住了,这时她才发现医生的嘲讽神情。「你……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是……」
「我才想问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医生蓦地低吼。「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产妇都已经快生了,而这儿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替她接生,你却在这儿叽叽歪歪的说这个不行、那个不可以的,你忘了我们的任务吗?你想让她们母子俩一起完蛋吗?」
护士轻啊一声,而后无助地看看床上的产妇,再瞄瞄那两个满脸狐疑的女仆,「可是……可是……」却还是紧揪着医生的衣袖意图绝地反攻。「她——她不是你老婆啊!」
医生倏地掀高了双眉,并用一种很怪异的表情瞪着她,死死的瞪着她,瞪得护士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说拧了什么?譬如,她是不是建议他唱支摇篮曲哄骗娃娃自己爬出来算了?或者,她不会是叫他干脆剖开床上那个大肚婆的肚子来炼取紫河车!省得还要接生太麻烦了吧?
好吧!无论她刚刚说了些什么,对方的表情很明显的正在警告她,她绝对是犯了罪大恶极的口业!最好是赶紧自动画押认罪,免得大刑伺候,皮肉受苦!於是——
「好嘛、好嘛!」护士终於不情不愿地放开了医生的衣袖。「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爱怎么摸就怎么模,反正你才是老大,我反对也没用,对吧?欲求不满的大色狼!」
最后八个字她是嘀咕在嘴里的,可是这样居然也能被医生听到,只见他不但神情倏地变得很僵硬,而且!那双宛如太阳般金光灿烂的瞳孔竟在刹那间蓦地放大至几乎占据了整颗眼珠子!并迸放出一粒粒太阳黑子。
当然,这些都只有护士才看得见,一旁的女仆只能看到脸色难看的医生用一双看似死鱼眼的瞳眸瞪住护士而已。
「没有错,我就是老大,所以……」医生咬牙切齿地低语。「你一切都不可以违逆我,最好还是乖乖听话吧你!」
哇、哇!他生气了,他真的生气了耶!
护士吃惊地张大嘴,呆呆地看着医生硬声说完后!就缩回瞳孔,同时转回去狠狠地一把掀开产妇的裙子开始设法满足他的欲……呃!不是、不是!应该是开始进行他的工作才对。
实在没想到一向冷静、冷淡、冷漠,甚至有点冷酷的人居然也会发飙叫他不是说他全身上下有百分之九十三的理智细胞吗?现在全跑到哪里去了?假日公休吗?
之后,护士始终用不可思议的眼光偷龈着医生,一边乖乖听着「老大」的吩咐做协助的工作。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了,产妇很尽职的龇牙咧嘴哼哼唉唉,并遵照医生的命令用刀「嗯便便」,「嗯」到满头大汗,差点没气;而医生也很尽职的柔声指导产妇深呼吸、用力……放轻松!深呼吸、用力……放轻松……再深呼吸、再用力……再放轻松…!
真想叫他闭嘴!
当然,护士更是尽职的……掉了下巴?!
「天……天哪!」护士惊恐地指着血淋淋的「罪恶之地」。「太……太恐怖了,生……生孩子都……都得这样吗?哇呀——你……你拿剪刀干什么?」
这个女人!胎儿都快蹦出来了,她还要他开临时班传授接生课程吗?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医生不耐烦地说。「明知道这胎儿太大,如果我不事先剪开阴道口,待会儿婴儿出来的时候,就会被撕裂得一塌糊涂了,不是吗?你的护理常识呢?希恩没有传输给你吗?」
「有啊!可是……」就像即使学了一身好武功,可真的端上台面与人对打时,也是不可能一下子就能使用得多流利吧?甚至可能一开始就傻了眼,结果连一招都使不出来也说不定吧?
所以,护士依旧不敢置信地瞪着医生。「我还是觉得你好残忍喔!她生孩子已经够痛的了,你居然还要伤害她!」
「她不会有感觉的!」医生忿忿道。
「怎么可能?」护士不服气的反驳。「她又不是死人!」
医生咬着牙。「因为子宫收缩的痛比剪开阴道口的痛更厉害!」
「你又没生过小孩,你怎么会知道?」
护士还是不认输,但医生已经懒得再理会她,因为那颗血淋淋的小脑袋瓜子已经开始冒出来了。
「用力推!」医生沉声命令。
「天哪,天哪!」护士配合着低呼。
「好!休息一下。」
「老……老天,这样卡在那里……也能休息?」
「来,继续,最后一次,我们一口气就把它完成!」
「你们?明明只有她在用力的嘛!」
「你闭嘴!」
其实也不必医生再多说什么,护士就自动噤声了。她张口结舌地盯着一个血淋淋的娃儿咻的一下滑落到医生等待的手中,几秒钟过后,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便成了这楝大宅里最美妙的噪音了。
美国第三十二任总统法兰克林�6�1德兰诺�6�1罗斯福终於得以顺利的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