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夜,荣陶陶一个人守在长廊尽头的窗前,望着窗外洋洋洒洒的雪花坠落。
爸爸妈妈们已经去休息了,连锦玉也被曼烈家丁安排了富丽堂皇的大卧室,送去了一本本她感兴趣的书籍做睡前读物。
背后,古典的挂式壁灯的灯火昏黄,也将荣陶陶的身影映衬的忽明忽暗。
荣陶陶的心情有些低落,也有些惆怅。
他终於知道梅鸿玉老校长、王天竹老教授为什么离去了。
想想还真是悲哀,活了7、80岁,奋斗了足足一辈子,在最后的最后,他们却发现自己被篡改了记忆,被剥夺了原有的人生。
那么这一路以来的奋斗意义何在?
如果按照原有的人生路线,梅与竹会成为北方雪境的两座大山么?
他们会拚尽全力、建立起松江魂武大学么?
记忆中的家、记忆中的父母、儿时的玩伴又和之前是相同的么?
耄耋之年蓦然回首,记忆中的世界已然变了模样。
儿时的玩伴垂垂老矣、或是早已离世,也就更别提父辈的那一代人了。
荣陶陶能预见到,当梅与竹真的找到数十年前的老友、求证过往的记忆时,也许会被老朋友当做是老糊涂了吧?
哪怕你知道的是真相,但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你依旧会是那个被抛弃的人。
“哎......”荣陶陶深深叹了口气,他并不愿意往深处再想了。
只需稍稍换位思考,荣陶陶就觉得自己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
说句混帐点的话,
如果真的是一群7、80岁的普通老人,这个世界根本不会在意他们的声音。
面对着这样的极少数派,世人有无数种办法让他们闭嘴、哄他们转移注意力,甚至干脆完全忽略他们。
这样的弱势群体又能怎样呢?
追寻真理者会被强行治疗、送进精神病院。
妥协者会闭口不言、保守着内心的秘密,在这虚假的世界里度过晚年,直至老死。
问题是,觉醒之人虽然数量极少,年岁极大,但却都是顶尖魂武者!
你是忽略不掉他们的声音的!
一旦事情处理不好,世界将迎来一场巨大的灾厄。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群已经上了年纪的人,真的有什么好怕的么?又有什么好失去的?
他们甚至连自己的人生都失去了啊......
这个世界给予了他们无尽的委屈,如果他们选择反抗,那又会是怎样的激烈程度?
“哎......”又是一声叹息,荣陶陶双手环在身前,望着窗外的雪境,心中有些烦闷。
“你才19岁,还不到唉声叹气的年龄。”蓦的,身后传来一道中年男子的嗓音。
荣陶陶扭头望去,却是看到了父亲荣远山。
穿着睡袍、披着毛皮大衣的他,显然是从卧室床上又爬起来的。
“睡不着么,爸爸?”荣陶陶小声询问着,烦闷的心绪之下,表现出了难得的乖巧。
这一声“爸爸”,听得荣远山心中一沉,怼天怼地的少年显然情绪不对。
“和我你妈都跟上级领导汇报过了,闲着没事,下来看看你。”说话间,荣远山来到窗前。
他一手撑着窗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看来,你缺少一个倾诉的对象,少一些挚友。”
“嗯......”荣陶陶冲疑片刻,小声道,“不知道能跟谁说,这样的信息,也不能乱说。”
荣远山笑了笑:“这几年学生时代走下来,你也见过了不少人,能把背后交给对方的那种?”
一时间,荣陶陶脑海中想起了小魂们。
他的朋友也不多不少,是同学亦是战友,他也都能把后背交出去。
只是随着荣陶陶的弯道超车,一路扶摇而上,能跟上他节奏的同学并不多。
人似乎都是这样,在这人生路上走得越远,就愈发的孤独。
只不过19岁的年纪,应该正是一个年轻人社交圈爆炸式扩张的年岁。
而荣陶陶却因为种种原因,提前进入了“中老年”的窘境,同行人越来越少。
到今天,荣陶陶的身旁好像就只剩下了一个高凌薇,一个他能毫无保留、倾诉一切的人。
荣陶陶小声道:“小魂们都很优秀,都在雪境各处找到了自己的归属。只是......”
荣远山:“什么?”
荣陶陶耸了耸肩膀:“任务不同,目标不一样,难再倾诉了。”
荣远山轻声道:“本质原因,是因为你走得太快,站得太高。”
荣陶陶犹豫了一下:“谢谢夸奖?”
“呵呵。”荣远山哑然失笑,宽厚的大手按在了荣陶陶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不用担心。”
“啊......”
“从你和凌薇过往的履历来看,也许我接下来的话语,你不会太认可。”
说着,荣远山握了握荣陶陶的肩膀:“不要拽朋友上路,而是在路上找朋友。”
荣陶陶怔怔的看着父亲,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冲来的亲子教育,会是这样一则观点。
荣远山:“山脚、山腰、山巅,总会有一些人与你相遇。他们中会有过客、有敌人,也会有与你志向相同的人。”
荣陶陶默默的点头,父亲的话语,让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两个人影:何天问,满清晨。
这算是他在爬山路途中,遇到的志同道合的人吧。
纵然世人说两人有千般不好、浑身污点,但在共同奋斗的路上,两人对荣陶陶的忠诚,让他挑不出半点毛病。
当然了,也许这二人并不是忠诚於荣陶陶,他们只是忠诚於内心的志向。恰好,出现了荣陶陶这样一个与二位志同道合的人。
荣远山轻声道:“对下,你认为的那些渐行渐远的人。对上,你付出了真情实感、但却再也找不到的人......”
荣陶陶微微挑眉,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荣远山:“相信我,只要肯奔赴。山巅之上,你们自会相逢。”
荣陶陶突然开口道:“你在说我的魔鬼师父。”
“我去睡了,守护好凌薇。”荣远山拽了拽披在身上的大衣,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望着父亲那高大的背影,荣陶陶开口道:“一句都不能说?”
荣远山的脚步未停,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长长的走廊,昏黄的壁灯忽明忽暗,那伟岸的背影也好似随时都可能消失。
荣陶陶提高了音量:“是不愿、不能,还是不敢?”
“嘘......”
忽然,身后传来了噤声的声音。
荣陶陶错愕的转头望去,却是发现徐风华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她同样穿着长款睡袍,身上同样披着一件裘皮大衣,竟与父亲的扮相相同。
她的手掌有些冰凉,轻轻捧住了荣陶陶的脸蛋,缓缓置於脸前,嘴唇也印在了他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