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先往干清宫去。
张延龄和周经也要前去,在临行之前,张延龄居然还有心思跟朝堂上的臣僚作别。
“诸位,今天的事不好意思,没提前跟诸位打招呼,眼下正巧陛下还有要务召见,涉及到勳贵包庇盐商,身为臣子的也不能不尽职,就先告辞。不用送不用送,请回请回。”
张延龄笑着离开。
在场的大臣已经愤怒到极点,要不是看在这是奉天殿,他们甚至有的会用拳脚工夫跟张延龄较量较量。
但最终,他们还是选择用口舌工夫做背后英雄。
“此等贼子祸乱朝纲,真乃大明之耻、儒臣之耻……”
“吾等与恶贼势不两立!”
一个个痛骂国贼时情真意切的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是多么忠直的大臣。
但还是有明眼人选择不发表观点。
若说以往张延龄在市井跟人斗殴,甚至做出强抢民田的事,你们骂他也就得了。
现在张延龄做的,真的是“国贼”所为吗?
你们又没因为贪赃枉法被拉到朝堂上廷杖,为什么对张延龄恨之入骨?张延龄举报的是作奸犯科的官员,连犯官自己都默认了自己的罪行,你们要替犯官申冤?要说张延龄令太子置於危险中,可人家太子他老爹都没计较,你们替别人的爹担心孩子岂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们确定不是要打着诛灭国贼的旗号行党同伐异那一套?
内阁四名大臣此时脸色都很凝重。
他们没有加入到声讨国贼的行列中,眼下对他们来说,先回到内阁值房比什么都重要。
尤其是徐溥。
先前他做了在文臣看来属於“变节”之事,居然在朝堂上替张延龄开脱,这会让老成持重的徐溥在文臣面前很没面子,他也不想做解释。
该懂的自然会懂,不懂解释了也白搭。
……
……
四阁臣回到了内阁值房。
刘健终於忍不住,怒气冲冲道:“陛下对於外戚的偏袒,令外戚到无无法天的地步,怕是用不了几时,会到朝臣不知有部堂而只知有外戚的地步!”
言论是很激进,但没切中要害。
李东阳还是选择沉默不言。
他在之前承蒙了张延龄的“恩德”后,是最先在张延龄问题上选择中立的那个。
谢迁本来四阁臣地位最低没多少发言权,刘健算是内阁跟张延龄相斗的急先锋。
徐溥叹道:“外戚冒尖,如今看来势不可挡。”
刘健皱眉道:“徐老您也这么说?”
徐溥道:“无论他如今在户部做了什么,都要尽量避免他染指朝中其它衙门和事务,方为防备外戚乱政之重。”
其实徐溥也算是把朝局看得很透彻的。
想再去防备张延龄在朝中崛起,看起来已经不可能,通过张延龄近来做的事,除非张延龄自己犯不可饶恕的错误,不然在皇帝眼中张延龄已可以独当一面。
现在要防备的,是张延龄牵扯到户部事务以外的地方。
李东阳终於开口道:“张氏急功近利,染指户部也在情理之中,要防备他进一步擅权僭越似乎也并不难。”
“嗯。”
不但徐溥点头,连刘健也跟着点头。
在他们看来,张延龄之所以对户部的事如此上心,在於户部的事务有油水可以捞,而事实证明张延龄也的确是为发财而去管户部事的。
以如此观点的驱使,他们也自然会认为张延龄对朝廷事务的干涉会到此为止,大概只要让张延龄在这次盐引的事务上赚足了钱,就不会再整别的么蛾子。
谢迁提醒道:“就算他急功近利,但要让他激流勇退,怕也非要有一些手段不可。”
又是务实的观点。
这就涉及到如何让张延龄“见好就收”。
让你赚了钱,你也该放权。
若是不放,我们该怎么办的问题。
徐溥以往在对付外戚上其实用策都很简单,不断利用其犯错参劾,令皇帝不断偏袒但心中也知其无能力涉及朝事。
但现在……
连徐溥都没有切实可行的办法去对付张延龄。
张延龄做事有皇帝偏袒,还可以不择手段不顾文臣的意见,甚至铁了心要跟文臣作对到底,丝毫不顾及自己在文臣中的名声如何。
大概张延龄已在清议、名声方面放弃挣扎。
同样一场比赛,他们这些文臣只能用走的,而张延龄不但可以用跑的,连飞的都能用。
这要赢,有那么容易吗?
“唉!”徐溥想到最后,重重叹口气,神色满是无奈。
……
……
干清宫。
朱佑樘详细问询了张延龄下一步的计划。
张延龄先详述一番,最后做了总结:“之前臣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连东风都有了,再无任何阻碍。”
朱佑樘开怀一笑道:“延龄啊,朕以前为何没见过你有如此自信之时?”
张延龄笑道:“回陛下,这也算是因势利导,以前臣把心思都用在别的方面,其实臣在做别的事情时也是很自信的。”
“哈哈哈……”
朱佑樘已经连续不断笑起来。
他听出张延龄的意思。
现在你看到了我在朝事上的努力,所以觉得我自信。
其实我以前出去坑蒙拐骗行奸淫掳掠之事时,同样也是很自信的,你没法看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