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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的朝会之前。
众文官三五成群,此时正在讨论一些事,时下京师的热点,已不是张延龄西北取得战功,而是张鹤龄和周彧两大家在京师械斗。
那叫一个昏天暗地、血肉横飞……
“看来张氏想有作为,还真不容易。”
连几位阁老部堂凑在一起,所商讨的,也是这件事。
说话的,是刑部尚书白昂。
周彧和张鹤龄在京师胡作非为,别的衙门可以不管,但刑部非管不可,刑部已在没有皇帝谕令的情况下,捉拿了涉及械斗的人等,正提堂准备审讯,同时这边也要请示皇帝,准备再去多拿几个人到衙门。
最好把周彧和张鹤龄也一并逮了,才符合文官“伸张正义”的作派。
徐溥则未多言,显然现在顶层文官所在意的,还是张延龄回朝这件事。
徐溥不想对三法司有过多的指点,免得被人说他想以阁部身份统揽朝政,这目前也是在勳贵、外戚阶层重新崛起之后,文官最小心忌讳的事情。
……
……
朝堂上。
朝议开始,上来所商讨的就是西北重修边塞关隘的用度问题。
秋粮还没收上来,朝廷又要有大的开支,一下子要调动的钱粮物资价值必不在几十万两之下,等於说之前皇帝头疼的问题又要解决一遍。
之前有张延龄查河工贪腐,将李士实和宁王派系一锅端了,再加上张延龄的筹措和捐赠,勉强解决问题。
这次需要的钱粮明显要比之前更多……
你们这些大臣,以为朕是能自己制造银子的吗?
“……陛下,偏头等处重修关防刻不容缓,也是为防备鞑靼於秋收之后再度来袭,还请朝廷即刻调帑币……”
下面的大臣还在激烈上奏。
朱佑樘面色不善。
说得好像朕不想调拨钱粮一样,但问题是,朝廷的府库空空如也,朕拿什么调?
终於,皇帝听了三四个大臣的上奏之后,忍不住打断了下一个出来表明问题严重性的大臣,冷声道:“朕也知西北关隘加固的重要性,可诸位卿家是否也该告诉朕,这加固、重修关防所用的钱粮调度,从何而来?”
一句话就把在场的大臣给问住了。
陛下,您不会制造银子,难道我们就会了?
我们只负责文官的本职工作,把小事夸大,让陛下您知道问题的紧迫性,这样出了问题历史上也会记录我们是死谏过的,至於如何解决问题……这需要慢慢商讨从长计议。
朱佑樘打量着周经道:“周尚书,户部现在可能筹措出足够多的银钱等,调拨西北用以重修关防?”
周经面色很是捉急。
当个户部尚书,先是有叶淇的“丰功伟绩”压着自己,后来就是张延龄在治理户部事上一骑绝尘……你们还让我这个户部尚书怎么干?
“陛下,若是要等筹措出足够的帑币,怕是要等秋粮入库之后,或要等到十月……各地的钱粮调运到太仓……”
周经不想说,但也只能直说。
屠滽道:“周尚书,如此怕是不妥吧?重修关防刻不容缓,若是等秋粮调运回来,再行重修,那岂不是西北各处的秋粮也都已收割完毕?如何保证鞑靼骑兵不会在秋粮收割时再行叩关?”
周经苦笑了一下,心想,这还用你提醒?问题是,你有办法筹措钱粮吗?
朱佑樘道:“屠卿家对边疆事颇有见地,那不知你可有好的见地,如何能在秋粮入库之前将钱粮筹措完毕?”
屠滽一时语塞。
皇帝你还真会挑时候来问,难道我顶周经一句,陛下就要让我难堪不成?
陛下您几时也学会这么牙尖嘴利了?
朱佑樘眼看屠滽不作答,喘了一口粗气,然后望着徐溥道:“阁部对此可有好的见地?”
徐溥道:“或可从北直隶各处,先行节衣缩食,众臣僚的俸禄可暂缓发放,再行集募钱粮,由西北各处征调力夫,或可在秋粮成熟之前将西北的关隘缺口补上。”
朱佑樘点了点头,总算还有个出主意的,这主意好不好是另一回事。
但随即朱佑樘又叹道:“从今年入夏以来,京师各处已在节衣缩食,连宫内庆典的用度也是能免则免,朕也不想太刻薄於诸位卿家。”
在场的文臣听了非常感动。
这个徐老头。
想把原本属於我们的东西,拿去修城墙?
先不说杯水车薪的问题,就说西北的城墙是修了,可我们呢?一家老小喝西北风过日子?
还是陛下体谅我们的辛苦啊。
徐溥没说什么,本来他自己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建议,只是拿出来敷衍朱佑樘的,想从京师各处筹措出几十万两银子来?除非用抢的,朝廷可不认为藏富於民能到这种地步,随便一压榨就能有。
最后能筹措个万八千两的那还要有人大发善心,否则绝对没戏。
皇帝制止也是不好意思揭破罢了。
朱佑樘道:“这件事颇为着紧,但也并不是急在这一两日,建昌伯不日将抵达京师,他回来之后再行商讨吧。”
听了皇帝这话,刚才还在心里感恩的大臣,瞬间如吃了黄莲,那苦涩的滋味真是让他们不好受。
也是没办法,谁让朝中的确是一下子筹措不出这么多钱粮,非要仰仗於张延龄呢?
皇帝这么说有毛病吗?
……
……
上来第一件大事,就让众文官感觉到亚历山大。
随后所议之事,有涉及到地方旱情,还有西南地方叛乱的,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只需要调度一番,就等过几个月,问题自解。
就在朱佑樘想着早些结束朝议时,终於还是刑部尚书白昂忍不住走出来呈奏:“陛下,前日里寿宁侯与长宁伯两家家仆,在京师中为争夺市井田地、商铺之利,以至大打出手,双方动用器械,以至於有死伤之事发生,影响巨大,还请陛下严查此事。”
众大臣都屏气凝神。
终於说到重点了。
先前还以为不能解决钱粮调度的问题,皇帝口中倚仗於张延龄,心里还在窝火,瞬间有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
朱佑樘语气轻缓道:“朕也着人查过,伤者是有,但并无亡者,所谓死伤无从谈起。”
众大臣这才知道,皇帝其实早就知道这回事,并不是闭目塞听,只是不想在朝堂上说及此事罢了。
白昂很想去争辩,似乎他已经调查到的确有死亡的事情发生,但他又明知皇帝想将此事大事化小,所以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