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岁安终於迎来了……想让徐酒岁将他塞回肚子里的儿童期。
徐酒岁以前经常听她表姐抱怨,什么小侄女上了小学之后,教她写作业把她头发都教白了一半。
打打不得,骂又骂不动,孩子哭你想跟着一起抱头痛哭。
徐酒岁听到这话的时候当个笑话,笑得没心没肺特别开心,表姐扔下一句「你就笑吧,以后有你哭的」,她也是嘎嘎瞎几把乐,笑出猪叫。
丝毫没有把表姐的话放在心上。
直到她家的小耗子开始启蒙了,她随便掏了本唐诗三百首,心想薄一昭是什么人,她和薄一昭的儿子那必须是神仙啊——三岁之前背完唐诗三百首问题不大吧?
然后没想到,一切开始之前,就卡在了「鹅鹅鹅」。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毛病不大。
只是后来就变成了——
「锄禾日当午?」
「曲项向天歌。」
「草木本有心?」
「曲项向天歌。」
「花间一壶酒?」
「曲项向天歌。」
「薄岁安。」
「啊?」
「你以后不要当中国人了,十八岁选国籍的时候,你就说你要当美国人。」徐酒岁把《唐诗三百首》往屁股底下一塞,「疑难杂症留给美帝,小笨蛋也留给美帝。」
她说得特别认真,哪怕这时候小杰瑞根本不知道「国籍」的区别问题,但是下意识地就反应过来,他妈好像又要把什么好东西扣下不给他了——
於是小嘴一瘪,包子似的脸一皱,薄岁安」哇」地地一下就哭了。
正巧这时候门外响起了开门声,家里的布偶猫像只狗似的「喵」了声从猫爬架上面砸下来——
一团白汤圆团子和一坨巨猫,一人一猫争先恐后冲向站在玄关的男人。
布偶猫「喵」地往男人腿上扑的同时,薄岁安连滚带爬地冲过去,一屁、股撞开猫,抱住亲爹的大腿!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都讲不明白,中英文夹杂地告状:「妈,讲,说——sAId,she sAId !i'm stupid!不配当中国人!」
刚下班回来的男人弯腰,一把将儿子抱起来,走进客厅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徐酒岁,正襟危坐。
「你吃饱了撑着欺负自己的儿子,还把他欺负哭?」男人无奈地问。
「我也想哭,」徐酒岁瞪他们父子俩,「你问问他是不是在耍我?」
薄岁安抱着薄一昭的脖子,蹭了把眼泪,从他怀里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他亲妈有没有挨駡到认错——
家里的食物链,他是知道的。
表世界:妈妈>爸爸。
里世界:爸爸>>>>妈妈。
他妈是纸老虎。
被爸爸一训就怂。
「他耍你做什么?」男人问,「你起来,屁股下面坐的什么?」
徐酒岁挪了挪屁股,男人走过去捡起来看了眼,《唐诗三百首》。
「就这个?」
「就这个他也背不出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是有多难?」徐酒岁说,「不是耍着我玩,那就是真的笨咯?」
她摊摊手,语气真诚。
薄岁安一听,接受不了如此真情实感的质疑,猛地抽泣,「嗷」了声猛地转身紮入亲爹怀抱,撒泼打滚,这回哭到鼻涕泡都冒了出来!
薄一昭将儿子放下,随手将那本《唐诗三百首》往徐酒岁膝盖上一扔:「朗读并背诵全文,明天我抽查。」
徐酒岁低下头看着膝盖上砖头一样厚的书,低头看了眼,有点窒息。
又抬起头看看薄一昭,怀疑他们的婚姻可能就要在这一天走到尽头——
猛地将腿上的「砖头」挪开,她直接在沙发上站起来,伸出手捂住还在往亲爹怀里蹭的儿子的耳朵,瞪着他亲爹:「薄一昭,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我二岁就会背了,阿年一岁半就会,他都三岁了还背不出来?我跟你讲道理,难道你不觉得是他在欺负我吗?!」
「三岁就会『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了,基础那么好,剩下的二百九十九首你小学初中高中又偷跑了多少?再剩下的有没有一百首?你都快三十岁了还背不出来?难道你不觉得是你在敷衍我吗?」
「你才快三十岁!」
「叫也没用。」
「你们父子俩就联合起来欺负我!」徐酒岁不叫了,猛地抽回自己捂着薄岁安的手,戳了戳他的脸蛋,「小赖皮精,小笨蛋,你就跟你爸爸撒娇吧!我回国了,找你舅舅去,从明天开始你们父子俩喝西北风!天天吃外卖!」
外卖很好吃,但是早上偶尔也会想要吃亲妈做的爱心黑米粥。
他万能的爸爸也是有学不会的东西的。
薄岁安被威胁到了,立刻不哭了,放开薄一昭的脖子转身向徐酒岁伸出短胖的小手,整个身体倾斜过去要抱抱——
徐酒岁勉为其难地抱过他,掂量了下,顺口说:「你怎么那么胖啊,沉得像吃了猪大大。」
「什么是猪大大?」薄岁安问。
徐酒岁想也不想回答:「猪大大就是农民伯伯给他们养的——」
薄一昭在旁边听得满脸无语:「岁岁,你能不能不要什么都给儿子讲,还用国籍的事儿吓唬他,到底是他三岁还是你三岁?」
徐酒岁低头看了眼趴在自己怀里的宝贝儿子,这会儿瞪着一脸茫然的双眼滴溜溜地看着自己——
甭管智商,至少长得那真的和薄老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嘻嘻一笑,转过头看着成人版薄老师:「我三岁,我也想撒娇,那你亲亲我?」
「我不亲。」薄一昭伸手扯开领带,「你不是要回国吗?我给你买机票?」
「你不亲拉倒,小杰瑞,亲妈妈一下?」
白汤圆团子一秒叛变,也不计较上一秒还被她欺负得哭着找爸爸抱大腿,捧着亲妈的脸认认真真香了一口。
徐酒岁掂了掂他:「妈妈晚上跟你睡?」
薄岁安振臂欢呼:「好啊!」
……好什么好?
正抬脚要进浴室的男人直接从浴室门里倒退回来。
看着沙发上坐在一起,挤成一团的母子俩,走过去将儿子一把拎起来,很有威严地宣布:「多大的人了,自己睡,她是我的。」
「不,岁岁是我的!」
「岁岁也是你能叫的?」
「我不管,岁岁,妈!!!!!!」
徐酒岁笑眯眯地站起来,张开双臂接过蹬着短腿往她这边扑腾的儿子,在他死死抱住自己的脖子的同时,脸蛋靠着他的脑袋,从身边衬衫已经敞开了一半的男人笑了笑。
尖细柔软的指尖戳了戳他结实的胸膛。
指尖一转,她笑出甜甜的酒窝,点了点自己的脸。
而后眸光微亮地瞅着男人,不说话。
薄一昭站在那,冷眼与她对视几秒……几秒后,终於还是败下阵乱来,侧身略弯腰在她唇瓣上落下轻柔一吻。
「上辈子欠了你娘俩的。」
他面无表情地说。
「对对,」徐酒岁得了便宜又卖乖地点点头,「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记得接着还。」
「……我去洗澡了。」
他转身走向浴室。
「害什么羞啊,老夫老妻的,什么骚话没听我说过?」她抱着儿子跟在他身后一蹦一跳的,「耳朵根都红了……老公?」
男人脚下一顿,回过头。
「我和儿子都爱你呀,」她望着他,甜腻腻地说,「么么哒!」
回答她的是一声被响亮关起的门。
「岁岁,爸爸是不是生气了?」
薄岁安趴在她的肩头,特别不安地问。
徐酒岁笑了,摸摸他圆滚滚的小脑袋,特别自信地说:「不是哦,爸爸是说,他也爱我们,因为太爱啦,所以关门都是爱我们的声音。」
薄岁安:「噢!」
直到薄一昭有些紧绷的声音隔着浴室门传来:「徐酒岁,你有空在那胡说八道能不能去做个饭?」
徐酒岁:「噢!」
薄岁安用毫不掩饰的音量惊呼:「爸爸好凶!」
徐酒岁用毫不掩饰的音量揭穿:「就是害羞。」
薄一昭用门外两人都能听清楚的音量警告:「徐酒岁!」
「……干嘛就叫我的名字?你儿子明明也说了啊?」
徐酒岁冲着浴室门翻了个白眼,转身,抱着儿子做饭去了。
……
生活不过柴米油盐,繁杂琐事,鸡飞狗跳。
如此一天一天过去,不经意间,可能不小心就搭上了一辈子——
总有些人心甘情愿,甘之若饴。
《我毕业好多年》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