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锦缓缓闭上了眼睛，在心底长舒出一口气。

孟老被栗锦的这一番话气的不轻，什么都顾不上了，心底那灼烧了多年的火焰一下子撕裂开封印住的疮疤，叫嚣着要冲出他的身体。

「你知道艾德这孩子有多努力吗？」

「他在M国想要出人头地有多艰难？他付出的努力一点都不比你少。」

「不留下来又怎么样！」

「我曾经看好他，现在也一样看好他！」

孟老的声音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响彻，艾德怔怔的看着他。

记忆力那个说着『不会原谅你』的孟老和这个在栗锦面前气急败坏的维护他的孟老有些对不上号。

艾德觉得大脑都开始缺氧了。

「什么叫做父母是艾德害死的？是我！」孟老大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一双老严猩红，「是我要他们留下来的。」

「明明知道他们的家在M国，却还是劝说他们留下来。」

「我明明知道只要我开口，我那个傻徒弟就算不愿意也会留下来。」

「是我卑鄙，在他们死后也不敢承认自己的错，每次都用『我不能原谅他们』这种可笑的理由来拒绝和他们见面。」

「我就是一个空有年纪没有勇气的懦夫。」

孟老骂完这一通话，无力的靠坐在了椅子上。

他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心脏剧烈的跳动。

艾德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您是这么想的吗？」他往前走了一步，却又在一个距离上克制住，再开口声音都不知道抖成了什么样子。

「这么多年，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孟老脸色僵了一瞬，但他不想否认了。

藏了这么多年，他很累了。

他们要彼此背负这种罪恶感到什么时候？

「是！」孟老竟然觉得无比放松，「是我对不起你们。」

他老皱的皮肤被眼泪浸湿，「我没脸面对你们。」

艾德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牙，泣不成声。

这只是一场意外。

明明知道，却过不了自己心上的这一关。

所以，不如互相和解，互相原谅吧。

好在这世上还存在可以原谅你的人不是吗？

如果连一个取得原谅的机会都没有，那才真的是人间炼狱。

栗锦站在台上，看着底下哭的惨兮兮的一老一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突然恶毒的去嘲讽对面的艾德。

栗锦是个不喜欢管事儿的人。

尤其是这种一看就很复杂的纠葛大戏。

孟老到底比艾德多吃了许多年的饭，他哭畅快了，抬起了自己的老脸突然反应了过来。

诧异的看向栗锦，「你故意的？」

故意说这些话，撕开这两人鲜血淋漓的伤口，激他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栗锦虽然平时不着调，但绝对不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艾德也跟着看向了栗锦。

栗锦正抬手将脱下来的外套重新穿上，衣服重新套回身上时带着和体温不同的冰冷气息。

栗锦转身对着孟老笑了一下。

「师傅对我倾囊相授，徒弟无以为报。」

她眼底是对孟老真正打心眼里的尊敬神情。

「我只是希望，师傅以后不要再一个人躲在厨房喝酒了。」

不要再凄凉的一个人坐在厨房掉眼泪。

在事情没有更加恶化之前，真正安度晚年吧。

孟老的唇哆嗦了两下，想习惯性的骂两句，视线却落在了面前正看着他的艾德身上。

褪去伪装的坚强，他彷佛又成了那个青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