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指夹了一夹,「好像太薄了……平时暖气温度高,我没买过厚被子。」
陈默笑,「真的不急,一般要等雪停后才能派人修复供电供暖设施。气象预报说,这场雪会持续到明天淩晨,所以我们至少还得在没有水电暖的情况下熬整整一天,能抗先抗会儿。」
停电停暖一整天……
谢岚抱着被子在思考这个严峻的问题。
陈默说:「你不一样,你还在发烧,赶快把厚衣服都穿上。」
穿上了,还是冷。
被资本主义常年如夏的暖气给惯坏了。
谢岚裹着被子缩成一团处理数据。
一个下午过去,笔记本的电已快耗尽。
幸好天然气没断,陈默做好了晚饭,端进屋里吃。
房间里只有笔记本屏幕的光亮,他还从兜里掏出一盒圆蜡烛和一盒火柴。
「哪来的蜡烛?」
「车里有个应急工具箱,不知道谁放进去的,没想到居然派上用场了。」
他点燃火柴的一瞬间,微微泛黄的暖光,谢岚不合时宜地想到卖火柴的小女孩。等蜡烛和火柴用完,漫漫寒冬长夜该如何度过?
因爲停水,没法洗菜煮饭,晚饭吃得比较简单。
只能把中午吃剩的热一下,再煎了两个鶏蛋卷,虽然简单,却有种烛光晚餐的即视感。谢岚抬头看他,轮廓分明的脸也柔和了许多,不禁失笑。
「你笑什么?」
「没……」谢岚低头喝汤,眼睫轻轻颤动。
陈默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两人都愣住一秒。
他们多久没有过这样亲昵的举动。
谢岚为了化解尴尬,称赞了一番他的厨艺。
陈默不敢居功,「都是你教得好啊。」
谢岚笑,「我又没教你做这些,而且你早忘了吧。」
「你教的我怎么会忘?」陈默脱口而出,又觉不妥,换了随意的口气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也算没辱没师门吧?」
睡觉,工作,一日三餐。
仿佛回到了以前的时光。
说起来还得感谢这场该死的暴风雪。
饭后,谢岚蜷成一团窝在床上。
笔记本没电了,她只好用睡眠对抗寒冷。混混沌沌中,她自己没意识到吸过几次鼻子,又咳了几声。陈默见状脱下冲锋衣,钻进被子里,用身体的热度将她裹住。
两人睡了一会,毕竟时间太早,也不太睡得着。
「几点了?」
「不知道。」
谢岚撑起半个身子,掀开床头的窗帘。
对面有家亮着灯,门口还有小孩子在雪地里玩耍。
「他们怎么有电?」
「应该家里有发电机,美东这种大雪幷不罕见,很多人家里都会自备发电机。」陈默一边解释,一边拉起双层被子给两人围成个粽子。
房间里静悄悄的,谢岚望着窗外,「我还是生活经验不足,什么都没准备。」
陈默在大粽子里拥着她,「刚来都是这样。我第一次来时,曾经见识过两米深的积雪,中间被铲雪车挖出一条道,人走在里面跟迷宫似的。当时还很兴奋,没想到回到住的地方,居然叫我们去捡柴。」
谢岚轻轻一笑,听他绘声绘色地讲故事。
「真的啊,你们这联排别墅里没有壁炉。我住的那个地方有壁炉,停电之后烧柴,熏得一屋子烟,呛得我一晚上没睡着觉。我当时就觉着,这他妈是美帝?这是原始社会吧!」
谢岚笑出声来,说:「那时候你多大?」
「小学六年级,十二岁?时间过得好快……」
谢岚低低地重复,「时间过得好快……我们今年,都二十三了吧。」
二十二领证,他以前说过。
可他再也不提。
她的笑容渐渐淡去。
外面大雪不知疲倦地下着,孩子们在一辆SUV的车前盖上堆了个雪人,还没来得及合影,就被他们的母亲给拎回屋了。
陈默拉上窗帘,「我们也睡吧。」
「好。」谢岚转头那一刻,唇不经意扫过他的脸颊。
陈默呼吸一窒。黑暗中,他们的身体贴在一起,谢岚感到他全身都紧张起来。
「你怎么了?」
「没事……」陈默慌慌张张松开她,「你躺好,我去烧点热水,你吃完药再睡。」
谢岚平静地躺下,回想一天一夜以来与他相处的一些细节,他似乎很抗拒与她的肌肤之亲。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因爲自己的奶奶款睡衣将全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风,他才肯在晚上抱她,要是穿上孔晓玥向她推销的那件吊带裙呢……
他会不会对自己敬而远之?
她翻了会手机,等他端来水时,说:「马一川和夏冰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知道,他们也通知我了。」
「你会去吗?」谢岚就着热水吃药。
「嗯,马一川叫我给他当伴郎。」他接过水杯放在床头,挨着床沿躺下。他看着她蜷缩的身体,冲疑了半刻,仍旧靠过去抱着她入睡。
「这样她能暖和点。」他说服自己。
有彼此的怀抱,这个夜晚好像也不那么寒冷。
翌日清晨,他们被一缕阳光唤醒。
暴风雪停止了肆掠。
到了下午,水电暖都恢复供应,日子好过起来。不过由於通往n市的道路第三天才彻底疏通,陈默被困在这里整整三天三夜,其间还送了谢岚去校医务室复诊。
医生检查后,说她体温已经正常了,血检也没什么问题。
陈默放下心来才收拾行李驾车离开。
走的时候,他都不敢看她。
怕再多看一眼,他刚刚筑起的心墙便会顷刻土崩瓦解。
那天晚上,他看她病了,又有室友在旁边,不忍心当场丢下她。
与她同床共枕时,他才发现自己所谓的决心不过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她随随便便就给捅破了。
他当时劝说自己,既然决定留下来,那就好好照顾她几天,也算满足自己的一点私心。等她病好了,再挑个时机把话说开。
结果真到谢岚退烧那天,他又狠不下来心。
这次的理由是,她久病初癒,不能受到刺激。
下次吧,下次再说。
陈默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高中毕业那个月他瘫痪在床,万念俱灰。全是因为她,才撑到现在。
康复之路有多艰难,吃了多少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不管怎么苦,他都没动摇过分毫。
他甚至想过真要是这双腿从此废了,爬都要爬回她身边。
靠着轮椅,靠着各种辅助仪器,只要能够生活自理,也没什么过不下去的。
可现在这个情况,还要跟她在一起,不是耽误她一辈子么。
那些话,他说不出口。
他原想减少与谢岚的联系,好让谢岚渐渐把他忘了。
如今看来,该说的话总得要说。
不如就等下次见面吧。
马一川和夏冰的婚礼定在5月21日。
他们还在要在5月20日办一个盛大的单身party。
博士生没有寒暑假,谢岚请了十天年假,顺便回洛城看望家人。
回国的航班要从n市出发。
走之前她特地去找了朱盛,想问清楚陈默的情况。
不出她所料,朱盛依然东扯一句,西拉一句,支吾其词就是不肯说出真相。
谢岚直截了当地将自己的猜想告诉朱盛:「我怀疑他可能患有轻度的ptSD。」
「创伤后应激障碍?我听白菡说过这个病,不是,他是……」朱盛眼神飘忽不定,话哽在喉咙口,说与不说他都异常难受。
谢岚脸色凝重,她认爲有必要向朱盛澄明这件事的严重性。
「陈默所表现出来的症状不一定出於生理机能的损伤,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朱叔叔,你必须告诉我实情,我们才能帮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