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累。我不能动的那两年,每天都在练上肢力量,后来能下地之后,改练下肢,你摸摸看,是不是比以前强壮很多?」
谢岚摸了摸,确实练出一身肌肉。但因爲他体型修长匀称,平时幷看不出来。
她心生怜惜,「康复训练的时候很苦吧。」
「不苦。」陈默淡淡揭过,「那时候一想到你,每天都有花不完的力气,饭比别人吃得多,训练也比别人更卖力。现在看来好像因祸得福了,你说是不是?」
谢岚抿嘴一笑。
陈默亲了下她的额头,「等回美国,我就在D镇工作了,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实验室,老板派我过去做techniCIAn,就当学习吧。你要不要搬出来和我一起住?」
「那得跟孔晓玥说一声。」谢岚想了想,「孔晓玥那个帖子,是不是你回复的?」
「什么帖子?」
「租房的。」
「……嗯。」
微笑从她的眼角漾开,「我就知道,你一直都在。」
陈默说:「其实我去看过你几次,不过没告诉你。」
谢岚闭着眼,握着他的手掌放在自己胸前,「我都能感觉到。」
那样让男人动欲的地方,他的手抚摸上去,却是虔诚的。
「谢岚,你真的要嫁给我?」
她轻轻一笑,「不然呢。」
「我……我什么都没准备,觉得委屈了你。」
谢岚又捉着他的手指往上移,「这条项链不是你送的吗?」
那条t家的心形钥匙项炼。
谢岚说:「锁也没换,房子也有了,我们还需要什么吗?」
陈默反身压住她,右手在枕头下一探,摸出枚戒指。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他准确无误地将戒指戴在她左手无名指上。
尺寸刚刚好。
「临时买的,你可能不喜欢……」
「我喜欢。」
谢岚搂住他的脖子,温软的嘴唇贴上。
像是一个邀请,而他压抑了太久,似乎急於证明自己。
一次比一次激烈。
折腾了一整宿,第二天醒来已是日正天中。
他们收拾了一下,回到谢岚家中去拿户口本,决定下午就去把证给领了。
当天民政局排队的人很多,体检、拍照、盖戳,磨磨蹭蹭排到他们时,谢岚腰一软,有些站不大住了--
昨晚太累。
陈默让她靠自己身上休息,她不肯,嫌人多被一双双眼睛盯着。
其实来领证的小情侣,比他们腻歪的多得是。
拿了小红本出民政局,看着照片上两个人甜甜蜜蜜的笑容,又解乏了些。
谢岚指着他的头像说,「你笑得好傻。」
陈默:「我怕照相大姐看我太帅,心神荡漾,手一抖给我们拍糊了。」
谢岚:「脸皮真厚。 」
「你第一天知道啊,不过我实话实说……」民政局离白港不远,他们沿河边走了两步,陈默提议,「你累了吧,我们晚上就在白港找个地方吃饭?」
「好。」
他们路过一家老剧院。
剧院门口停着一辆老式中巴车,十来个孩子在两个老师的带领下排着队从剧院蹦蹦跳跳地出来,快上车时,两个男孩突然大打出手,其中个子矮点的男孩被推倒在地,顿时嚎啕大哭。
年长的老师忙上前去抱他起来。
另一个老师还在指挥安排其他孩子继续上车。
谢岚认出那个年长者,「王老师?」
洛城儿童福利院的王春芬。
王春芬显然不大认得她了。
她一边安抚那个小男孩,一边紧着眉头回忆,「你是……你是……」她努力从以前福利院的孩子里寻找这张半生半熟的面孔。
「我是谢岚,彬彬的姐姐。」
王春芬一拍脑袋,「哦对!小谢!好多年没见过你啦,真是长成大姑娘了,我都没认出来,最近还好吧?在哪儿工作?」
谢岚说:「我还在读书。」
「真好啊,会读书的孩子就是好。」王春芬指着身边的小男孩说,「霄霄,要向这个姐姐学习,好好念书,上大学,不要总跟人打架,知道了吗?」
小男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点点头。
王春芬说:「这帮孩子六一儿童节要来表演节目呢,先带他们来彩排。现在的孩子,越来越难带,一个个都皮得不行。特别是刚才那个郭瑞,还有这个陈霄,一天不上房揭瓦就皮痒。」
陈默一怔。
年轻的老师将灰扑扑的小陈霄抱上车。
谢岚也想起这个名字,她问:「陈霄……他是孤儿吗?」
「也不算。不过这孩子可怜呐,金银窝里生的,结果妈死了,爸坐牢了,两岁就没了家。你说从小就没享过福的也就罢了,这种一下天一下地的,小孩子真受苦。」
谢岚看着陈默。
王春芬说:「我们回福利院啦,下次有空去看看,福利院大变样了呢。」
「好的,王老师再见。」
中巴车开走,扬起一阵尾烟。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陈默说:「我昨天下午去了趟监狱。」
「看你爸爸?」
「嗯。他减了两次刑,还有半年多。等他出来后,就可以把那个孩子接回家了吧。」
谢岚点头,「福利院照顾得再好,也比不上亲生父母。」
亲生父母,这个词在陈默心里,一度是拒绝的。但年岁长了,血缘上的一些东西,终究割舍不下,就像他当年去追逃逸的温妍,说不上是因爲仇恨,还是爲了要证明某些事情给父亲看。
谢岚问:「你爸爸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一般吧,还过得去。」
「不如我们明年再办婚礼,等一家人聚齐,你觉得可以吗?反正今年我也没剩几天年假了,办起来可能会太仓促。」
「……好,都听你的。」
白港的风鼓动着她的长发,在他心间泛起涟漪。
他握紧她的手。
流年转换,过去的是是非非,早已被时间冲淡。
他们路过白港饭店,陈默驻足多看了一眼,缓缓地说:「记得有次和我爸吵架跑出来,就在这个车站遇到你,你说那时候……「
谢岚抬头看他, 「那时怎样?」
那时她像一弯清冷的孤月,他是一方长了刺的顽石。潮水涨了又落,风雪去了又归,顽石被一点点磨平,再抬头时,月依然如故。
何其有幸,他们能够相遇,在青春的岁月里爲彼此救赎,温暖一生。
一如十六岁时许下的誓言。
答应了,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