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林格回宿舍比平时早很多。进去之后，遇上了正在收拾东西的徐子琪。

她也是半走读生，所以东西不多，身边只立着一个小行李箱。

她的眼睛有些红肿，眼圈深深，面色也不太好，看起来很憔悴。

两人相对无言。

半晌，徐子琪先挑起话头：「你看到了吧，那张告示?」

林格点点头。

她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想问，又觉得不该问。

门外走廊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很多学生已经吃完饭回宿舍了，徐子琪要在中午前离开学校。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面前的人笑了笑：「我要走了，今晚能赏脸和我一起吃个饭吗?」

-

晚上六点。

林格到了学校附近的餐馆，在门外给陆渊发了消息。

收起手机，她推门进去。

徐子琪早就到了，正在对她招手。

林格坐下来，看着对面的人。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和刚开始认识的那个活泼的女生比起来，她已经改变太多了。

「吃点什么?」

「随便了。」

徐子琪随便点了两个菜，来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我今晚的高铁。」

林格楞了一下，才问：「去哪?」

「D市。」

「……」

「我叫你出来，是觉得我……真的欠你一个解释。」

「今天我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你，我走得也轻快点儿。」

……

「我认识叶荏苒，是因爲一个饭局。我爸和她爸有生意往来，他就叮嘱我，多和叶荏苒搞好关系什么的。」

「说实话，我不是很乐意，但由於我是个……」她皱了一下眉，似乎是想不起什么，过了两秒钟，又恍然大悟：「私生子，对，一时忘了这么个词儿。」

「我从小就没见过我妈，一直跟着我姥姥姥爷住一起，被我爸领回徐家的时候都九岁了。不过，后来才知道，我能回徐家还是爷爷奶奶的坚持，我爸根本不想要我，我地位是全家最低的。」

林格忽然想到告示上，处分本来是记大过，但却写了「和家长协商之后作退学处理」。

所以……是她爸爸要她退学的?

「咳，不好意思啊好像有点跑题了，不卖惨了。」她笑了笑，接着说：「刚开学的时候我去了次酒吧，其实那是我第一次去，是叶荏苒打电话让我去玩。」

「以前知道那是不好的地方，但叶荏苒说，就去打打扑克，认识几个朋友，我想着作业也不多，就去了。」

「去之后，还真就几个男男女女坐在一起，没喝酒，喝的果汁，打牌也打得开心。」

「再后来，我身边坐着的男生突然跑上去开始唱歌，再也没回来打牌，我才知道他不是学生，是这个酒吧的驻唱。」

「我不知道你懂不懂那种感觉，林格，」徐子琪的声音忽然沉下去，像是在回忆，「我听到他开口的第一句，我就傻了，就陷进去了。」

「从那以后我再去，都不是叶荏苒邀请我，都是爲了他去的。而他好像也知道我对他有意思，去找了他两个星期之后，有天他亲了我……」

「之后叶荏苒去酒吧，有拍到我和他亲密的照片，她找我让我做那些事，我不同意她就要发给我爸。我那时候可能脑子坏了吧，还真就傻逼兮兮地信了她，去做了。」

「有段时间疏远你，就是因爲不知道怎么面对。陆渊找到我要我道歉的时候，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林格听了许久，第一次出声：「后来呢?」

徐子琪无意识地用筷子戳了戳热气腾腾的菜，传来的声音有些变调。

「后来啊，上星期给他庆祝生日的时候他说他想看我跳舞，我以前告诉过他我学过跳舞，当时什么都没想，就上去跳了。下来之后，他一直抱着我，夸我。」

到这里，她嗤笑了一声：「我还觉得那是我最幸福的一天。」

林格看着徐子琪的眼里有点点水光。说到这，她的声音似乎哽了一下。

「......嗯，等我爸接到学校电话之后，我很慌，我又偷跑出去找他，哭着问他怎么办。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他承担什么，只是以爲他能给我点安慰。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他听完之后一把把我推开，说，你不要想着连累我，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他还说，我们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在一起过……」

她眼眶里的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也不伸手去抆，就这么看着林格：「但你知道吗，我后来回家哭得想死，也没有后悔，我他妈就是个傻逼。 」

徐子琪吸了吸鼻子，控制着声音，「我讲这么多废话，也不是澄清什么，就是……」

「就是想告诉你前因后果，还有一句道歉，不然走都走得不安心。」

「说起来，我最后悔的，其实是听了叶荏苒的话。我真的，真的对不起你。」

徐子琪又扯了一下嘴角：「其余的那些，你就当个故事听听吧，不是什么好事，哈哈。」

林格看她这样，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她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两个人几乎没动点的菜。

又沉默了一会儿，徐子琪去买了单。回来之后，把背包背在身上，对林格笑了笑，眼里带着释然的光。

「林格，谢谢今天你能来。我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希望你高考、大学、以后的一切都顺利。」

林格起身，绕过桌子拉了一下她的手。

就像以前，她们一起去厕所和小卖部，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她拉着徐子琪的手，强忍着鼻端的酸意。

「你以后……也要好好的。」

-

徐子琪打车走了。

林格心里有点难受，想吹会儿风缓缓，就没给林父打电话。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她对徐子琪的态度，从喜欢到失望到陌路，又到现在的，揉成一团的复杂。

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

她接通：「喂?」

「你们吃完了吗?」

她无意识地踢着脚下石子，「嗯，刚吃完。」

「你在哪?」

「还在饭店门口。」

「嗯。」她听见陆渊顿了一下，好像有收拾东西的声音，然后忽然挂了电话。

她以爲自己不小心摁了挂断。

刚准备拨回去，就听到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里。「

林格立马回过头，就看到刚从隔壁奶茶店出来的陆渊。

两家店挨着，他走了没两步就到了她面前。

因为徐子琪以前做的那些事，不太放心她自己一个人。

走近了才发现林格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他皱眉：「你怎么了?」

她没答，问他：「你怎么在这么你一直在等我吗?」

陆渊沉默了一会，还是承认：「嗯。」

他一直在等她，是不放心她吧。

不知道爲什么，有了这个认知之后，忽然涌出一股强烈的情绪，刚憋回去的酸意再度冲向鼻端。

压了一整晚的心情，仿佛终於有了释放的出口。

她一把抱住眼前的人，眼睛死死地贴在他的颈窝。

「让我抱一会吧，陆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