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许牧在上午视察了一遍城墙防御措施后,便一直在想着如何处理阳城内政的事宜。
因为数次遭遇过战火的原因,阳城现在所存的百姓,居然只有二百余户。
而这二百余户里,许牧统计了一下,全部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者。
而他们的子女,大多是被杨广征徭役和兵役而离家,至今十余载未归。
在这个年代,基本上可以等同於死亡。
对於这群孤寡老人,许牧正在思考哪里能够用得上他们。
独孤盛主持阳城军政的时候,他们这群老人的作用便是洗衣做饭,为骁果军做后勤。
但却是没有工钱的那种。
虽然并未太过苛责他们,但也把他们当成了免费的劳役来使用。
“现在就建养老院肯定不行,万民城还没发展到这个阶段,但有什么事需要他们来做呢?”
许牧行走在阳城的街道上,看着主街两旁凋零的商铺,摇了摇头。
随后他又走到了那些百姓的居住地,一群百姓见到他来临,六七十的年纪,颤颤巍巍地跪拜行礼。
每一个人的脸都是枯瘦的,面无菜色,见到许牧身后肃然的铁浮屠,更是吓得趴在地上打着哆嗦。
在乱世里,他们遭遇的战火太多了,见过各种乱军。
哪怕是大隋正牌的骁果军,对他们也不怎么好。
平日里动不动便来蹭吃蹭喝,甚至於这次骁果军守城的粮食,用的都是各家各户私藏的陈粮。
“对了!万民城居民区一期工程一个月后完工,到时候将有十余栋居民楼,可以让他们去做宿管!”
望着这些站立都颤颤巍巍的老人们,许牧突然给他们想到一条谋生之路。
在古代,老弱妇孺通常是被抛弃的,尤其是在乱世里,更是命如草芥,甚至都比不上一头牛羊。
在许牧思索的时候,在黑压压跪倒了一片的老人群里,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忍不住抬头偷瞄着许牧。
这几日阳城的变故实在是太多了。
先是裴虔通骁果军入驻,后来裴虔通趁着夜色弃城而逃,独孤盛死守城池,在城破之际,他们这些百姓甚至都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生在乱世,本就是一场悲哀。
更何况他们面临的还是素来凶名赫赫的瓦岗军。
那可是一群土匪发家的!
但谁曾想,就是眼前的黑甲军突然出现,杀光了城头那些瓦岗军。
更是对他们秋毫无犯!
没错,在许牧的要求下,禁止铁浮屠军队和这些百姓说一句话,违令者军法从事!
他没有设立各种乱七八糟的规矩,仅此一条,对这些百姓来说,便是天大的恩德了。
在乱世里,他们子女全部都死了,无依无靠,年纪大了,一方面不愿离开故土,另一方面,也是无法离开。
在外颠簸,客死他乡,同样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所以他们都是那种……谁占据了阳城,便小心翼翼地侍奉他们,听从他们命令的那种。
“老人家,敢问尊姓?”
许牧同样看到了这名试图抬头偷瞄他的老者,他脸上写满了忐忑和仓皇不安。
“老……老……小小人名为崔平,乃是阳城内的一个保长,还是先皇帝在位时赐下的……”他拄着拐杖,在许牧的示意下颤颤巍巍地站起,低着头,卑微地说道。
许牧闻言,眼睛却是一亮。
在隋文帝即位初,曾在乡间设立族、闾、保三级,而崔平这个保长,看样子是这群老人中间说话能算数的。
许牧点了点头,让士卒搬了个凳子给崔平坐下,正色问道:“我且问你,现在阳城内,百姓还有多少人?”
崔平被强行按在凳子上,颇有点受宠若惊,只敢坐小半边屁股,忐忑地回道:“现在阳城内,两百余户,共计三百一十七人,这些独孤将军在时,曾统计过。”
许牧点了点头,让铁浮屠架起了一个大铁锅,临时搭建了一个蜂窝煤灶,就这么在村子里露天开始熬粥。
而那些粮食,则全是万民城的库存里取出的,今秋刚刚丰收的小麦。
“去把所有人都叫出来吧,自备碗筷,就说今日有粥喝了,敞开肚皮,管饱。”看着这些衣不蔽体,面无菜色的老人,许牧心中五味杂陈。
崔平望着这口大锅,还有那些黑甲军正在忙碌的身影,竟然是愣住了。
这群兵老爷,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没跟他们讲什么大道理,甚至一个字都未曾和他们说过。
反倒是这个年轻人,像是个带头的,简单查访后,便让人架起锅,煮起了粥。
“主……主公……这是……”崔平低着头,也学着铁浮屠的称呼,结结巴巴地唤道。
“何事?”许牧转身,望着这个保长。
“没,没什么。”崔平此时的心中同样十分复杂,他老伴早死,三个儿子全部在几年前征了兵役,远征高句丽去了。
然后就没有消息传回。
大半是死在了路上。
这些年来,他一直孤身一人,苟活度日,可在许牧身上,他仿佛感受到了一股子难以言说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