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一座亭阁前,醉中隐约听见女子娇柔的谈笑声,心知中计,慌忙躲进阶下的牡丹花丛之中。

亭阁中纱帘高卷,彩烛辉煌,食案上碗碟琳琅,摆满山珍海味,十几个浓妆艳抹、珠翠满头的王府姬妾或坐、或卧、或立,正含笑观看庭中一名女子起舞。

少倾,乐曲声停了下来,女子含笑朝正席拜了拜,姬妾们笑道:“阿柳这一舞不如七娘的好!”

柳氏不依,姬妾们撺掇七娘和她比试。

一名梳双螺髻的娇艳少女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脱了鞋履,站在圆毯之上,举起手中金铃,含笑环顾一周,慢慢扭动腰肢,罗衫飞扬,灯火照耀下雪白肌肤若隐若现。

郑景脸红心跳,不敢多看,却又呆呆地舍不得挪开目光。

他生平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舞蹈,妩媚曼妙,柔中带刚。

腰肢风摆柳,横波如春水。

少女跳到一半,郑景被一个高大的护卫揪出牡丹花丛,脸上挨了好几拳。

阁中贵妇叱他是登徒子,他结结巴巴地解释。

少女走到廊檐下,香汗淋漓,罗衫下丰肌如雪,瞥郑景一眼,笑着对护卫道:“阿青,他是我阿兄的客人,多半是吃醉了误闯进来的,送他出去罢。”

护卫应喏,送郑景还席,确认他是郑家三郎,这才放他离开。

郑景酒醒之后悄悄打听,得知李瑶英那晚跳的是拓枝舞。

第四次见到七公主时,他正是在平康坊观看胡姬跳拓枝舞。

每一次都狼狈万分。

也正是这几次狼狈的见面让郑景知道,七公主并不是长安纨絝少年口中那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贵主。

她如此美丽,如此明艳,又是如此的鲜活而真实。

她会仗义地解救被讥笑折辱的少年,俏皮地和兄长撒娇,得意地和王府姬妾斗舞,冷淡地驱赶纨絝少年,乖巧地应对世家贵妇。

她也会害怕,也会彷徨无助。

晚霞熊熊燃烧,长阶上洒满灿烂夕光。

郑景攥着瑶英的手,抬起头,脸上依旧涨红,郑重地道:“我仰慕公主,此心可昭日月,秦王不在了,我会像秦王那样,好好照顾公主,敬重公主,公主想去骑马就可以去骑马,想跳舞就跳舞……”

他停顿了很久,“我实在不忍看公主踏进高台。”

七公主这一去,就是羊入虎口啊!

瑶英看着郑景,脸上慢慢浮起一丝浅笑:“三郎,谢谢你。”

少年的爱慕情真意切,含蓄羞涩,即使或许只是他的一时冲动,也值得被善待尊重。

“我阿兄素来不喜欢书生,我先前还疑惑,他怎么会挑中你……”瑶英笑了笑,“他没有看错人,三郎,你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