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眼泪、没有怒意,她只是很单纯、很平静地说着。
"我不知道别的方式……应该说,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别人的关心与爱,因为我没有太多经验。"她轻轻吐息,话声淡得像是缥缈的云雾。
"我和别人都一样?"俊脸已经有一些些扭曲,韦捷用力握紧拳,仿佛雕像一样,全身僵硬。"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差别?只要对你好,你就一定要回报?"
她的小脸更苍白。咬着没有血色的唇,她微微发抖。
批判的言辞仿佛鞭子,一下下抽在她身上。
刚刚的欢爱激情,仿佛是一场梦,而梦,终究会醒。
"如果我爸妈要我们别再见面,你会怎么做?"不等她回应,韦捷挥挥手,迳自说下去:"我想我知道你的答案。七年前,不用他们说,你就已经作出决定了,不是吗?为什么现在就会有什么不同呢?"他扯起的笑意冰冷,看得叶正双一阵战栗。
"你现在很想叫我赶快走、回到我爸妈身边吧?"他开始着装,精壮赤裸的身子慢慢被昂贵的衣物遮蔽包覆。
两人的贴身距离,也慢慢越拉越远。
"以前你不选择我,选择了逃避,我以为是我不够成熟、能力不足,没办法给你一个温暖稳定的归宿,所以你走了。"他一手拎着西装外套,一手插在裤袋里,冷着脸,淡淡的说:"我努力了这些年,走到了这里,希望你能改观,结果你还是一样,一有事情,就想把我推开,不敢跟我一起面对。"
叶正双仿佛石雕、泥塑,动也不动,她脑中是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了什么?"临去前,他的话声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这一次,是他离开她。
门合上了,餐桌上丰盛的菜肴已凉,她的身上还留着他的吻痕,空气里还有他清爽的男人味,以及欢爱之后的暧昧气息。
可是他已经走了。
****** ****** ******
近年来,韦家四人难得到齐,此刻却全在韦敏的公寓里。
一双儿女表情都不太好看,韦捷平常就是那副冷淡样,但连韦敏都一脸不开心,韦母实在有点出息见。
"奇怪,难得回来一次,怎么都摆脸色给我看?"她瞪大跟女儿很相似的眼睛,对老公告状,"你倒是看看你儿子、女儿啊,"
"我有在看。"韦父已经被太性格的儿子、太骄纵的女儿,以及一样骄纵的老婆训练得脾气很好,他笑笑的安抚老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给他们一点空间吧。"
"我没有不给啊!我只是要他们各自把男女朋友带来给我看,我可以给点意见,大家认识认识,就这样而已,很过分吗?"韦母大声喊冤,"我还是他们的妈吧,哪家的妈妈不这样要求?"
"好啊,韦敏有没有女朋友我不知道,不过,我明天就带'男朋友'回来。"韦捷冷冷说,俊脸上都是嘲讽。
"韦捷!"韦父很有威严地看他一眼。
"你自己心情不好就算了,干嘛把我拖下水?"韦敏也低声埋怨弟弟,却只换来一声冷哼。
"心情不好?为什么心情不好?说呀!"韦母继续叫。"是不是嫌你妈意见太多、管太多?"
"你真的要管?"韦捷坐在餐桌前,双腿伸得长长的,一手撑着头,懒洋洋的说:"可惜人家不见得愿意跟我回来面见家长。"
"哪家的小姐,这么害羞?"韦母追问。"交往多久了?我以前见过吗?"
"当然见过,就是小双。"韦捷满不在乎地投下了炸弹。"可惜她是个胆小鬼,听说你们从三藩市回来,就吓得连我的面也不见了,更何况是来见你们!"
轰!爆炸了。
和平气氛瞬间消失。
"叶正双?你现在跟她在一起?"韦母没有预料中的激动,她只是坐回沙发上,缓缓地问。
偌大客厅里,众人不柰一凛。大家都知道韦母虽然脾气急、嗓门大,很多时候都只是虚张声势,但是让她真的静下来的时候,事情就大了。
几年前,叶正双突然离去后,伤透心的韦母从此绝口不提这个人,便是一个例子。真正难过的时候,她是不会轻易表现出来的。
韦捷只是耸耸肩,没打算否认。"你不是应该从大伯、堂哥他们那边听说了吗?还有婶婶们……"
韦母沈默了。
"妈,小双那时候是有苦衷的"韦敏真的不记仇,她单纯地想要为好友解释,"她其实也不是故意要骗大家,只是你也要帮她想想,她不知道怎么处理,又怕对不起你们,韦捷又逼她……"
"那她怎么不帮我想想?"韦母冷冷说:"我那么疼她、对她那么好……就说'蛋糕'好了,对它好,就算是狗也知道报恩,可是她说走就走!我是那么不可理喻的人吗?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摊开来讲?毕竟是从小没爸妈在身边,教养不好,一点都不懂事!"
"如果那时候她选择直说,妈,难道你会同意让我们在一起?"韦捷插话,尖锐地质问母亲:"你对她,就像你自己说的,是像对待'蛋糕'。私底下,你难道不是老觉得她出身复杂、父母没教好?难道你以为大家都没有感觉?"
更何况是对旁人感受一直极敏感的小双,她怎么可能没察觉?!
"我……"被儿子抢白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韦母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气得直呛咳。
"来,喝水。"韦父接过女儿倒的开水,递给正在激烈咳嗽的老婆。
韦母咳得眼眶都红了。
"我确实觉得她配不上我儿子,她还大了你快三岁!"韦母边咳边说,红着眼眶,"以前这样觉得,现在也这样觉得,未来更不会改变!怎么样?你高兴了吗?"
韦捷还是那个姿势,一手撑着头,懒懒望着激动的母亲,无奈的父亲,在旁边急得一头汗的姊姊。
他其实不太在乎,只觉得荒谬。
真正让他在乎的,是几天前和叶正双的争执。
她没有挽留,也没有流泪,只是静静听他说,然后,静静让他走。
该死!她就这么忍心、这么不在乎?!
皱起眉,一股椎心的刺骨疼痛袭击他,正如他每一次想起她时一样。
误会了弟弟的冰寒表情,韦敏跳了起来,"我看,我们出去走走好了,大家冷静一下!"
说着,她拉起韦捷,死命往门口拖,"走啦,跟我出去一下,我刚好要买东西,你帮我开车啦!"
她还回头对父亲猛使眼色,示意要他开导母亲。
韦父叹口气,微微点头,表情满满的都是无奈。
姊弟俩搭电梯到了一楼大厅,韦敏才猛然发现自己忘记带皮包和车钥匙,脚上也还穿着拖鞋,她匆忙回头,只交代韦捷在一楼等就好。
韦捷手插在口袋里,信步走出挑一局的门厅。
夜风轻轻,已是吹面不寒,他虽然没有穿外套,却一点都不觉得寒冷。
春天已经到了,或者该说,春夭快过去了。
晃过中庭,走到大门外,安静的巷道里,路灯下,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宾士SLK。
一个英挺修长的人影,正闲闲靠在车边,指间夹着一根烟。
烟雾弥漫了那张肤色黝黑、五官轮廓深刻如混血儿的脸。看到韦捷,对方的鹰目只闪了闪,没有太诧异,也没什么反应。
"蓝哥?"韦捷倒是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被称作蓝哥的俊男笑了笑,他扬起手,一串银光闪亮迎面飞来,叮当作响。韦捷下意识伸手接过。
"有个笨蛋把钥匙落在我那边。"对方淡淡说。抬眼望了望气派的大厦,闲问:"楼上状况还好吧?"
韦捷握着那串钥匙,张口本来想说话,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是废然摇摇头。
男人的无奈,只有男人懂。
"别人都觉得我们一定很花、很吃得开,可惜,事情从来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那名俊男熄掉烟,准备上车,临去前,给他一个了解的眼神。"撑着点吧,加油。"
"你比我好运,追我老姊简单多了。"韦捷忍不住诉苦,"她神经那么粗!"
对方笑了笑,"要是真的简单,就不会到今天你爸妈都不知道我的存在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说完,他潇洒离去,银色的车身很快没入黑夜之中。
片刻,韦捷身后传来韦敏急急的脚步声。
"钥匙不见了,我刚刚有没有拿下来?是不是你拿的?我怎么……咦,真的在你这边!难怪在楼上找不到,"
韦捷瞄了自己天真单纯的姊姊一眼,忍不住叹气。
男人,不管再英明神武、聪明睿智,身后总有个把能自己克得死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