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冽的语气带着两分期待,好似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物。
洛舜华听着只觉头疼无比,「公子,这些东西太过晦气……您还是……」
君冽笑开来,细长的眼微眯,眼底闪着两分邪恶的光芒来,「不怕不怕,本公子百毒不侵鬼神让道,还怕这一点点晦气吗,辛彻,你去……」
君冽一抬手,直接连淮阴侯府的下人都不需要了,辛彻看着那人骨撇撇嘴一脸的不情不愿,手上的动作却十分的利落,几步上前,拽住那水草一顿扯,不多时便将那水草连着人骨拉了上来,他又拔出剑一阵拨弄,看了看两眼便对着君冽道,「主子,两节是人的胫骨,还有一截是肱骨,还有是……尺骨,这两个小的是胸椎骨,还有片骨盆。」
辛彻看着年纪不大,却能一眼辨出里头捞出来的都是什么骨,顿时让周围人惊讶了一番,辛彻随即又蹲下身来,细细看了一会儿才道,「这个胸椎骨不完整,是被人切断的,断口整齐,应当是极其锋利的利刃,看这骨盆,死的多半是个男子,死了五年左右。」
辛彻话音落定,围拢的人群忽然从后面分开了一条路来,洛舜华正被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折腾的够呛,一转身便看到商玦带着朝夕走了过来,朝夕目不视物,由商玦揽着,商玦看到了地上的骨头眉头一皱,「侯府之内的奇事真是越来越多了。」
洛舜华赔笑一下,一抬眼,商玦他们后面宋解语和姜尧也来了,二人身后跟着个女子,正是宋解意,凝香楼那边还有人往这边走,看样子整个南苑的人都前前后后听到风声赶了过来,君冽一看来了这么多人,忽然拍掌喝了个彩,「人越来越多啦!」
说着瞥一眼满头大汗的洛舜华道,「看来大家光赏梅是不够玩了,幸好今日还有别的乐子,侯爷,你这湖中死了人,且还是四五年间的事,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
洛舜华拳头一攥,「洛某当真不知道……」
君冽眯了眯眸,「既然侯爷不知道,那本公子就帮帮侯爷!」说着打了个响指,「来个人去找几个网兜来,绑上杆子,咱们再捞一捞,看看能不能把一个人凑齐了!」
君冽说的兴起,洛舜华却只剩下苦笑了,这位离国公子,当真总是喜欢做些惊世骇俗的事,现在这个场面,除非和他有仇,否则一定不会有人想要继续探查下去,洛舜华看着君冽,半晌才肯定君冽只是因为寻找刺激才如此行事,周围有些人看着他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怀疑,洛舜华叹了口气,「去吧去吧,将湖里的骨头都打捞上来,这位小兄弟既然有如此能耐,便帮洛某看看这不明不白死在湖中的人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君冽闻言先是高兴的打了个响指,继而便优哉游哉的站在一边等着,见侍卫们去准备打捞,君冽又看着洛舜华感叹道,「今年的淮阴侯府真是不太平啊,前几日才有几个活人没了,如今又发现了死骨,侯爷,您要不要请个巫师来府中瞧瞧。」
洛舜华抆了一把额头的薄汗干笑一声,「公子说的有理,是该找个巫师了……」
淮阴侯府的侍卫们动作极快,不多时便开始打捞,早前围在一起的众人有继续看的,也有觉得无趣回了凝香楼的,商玦捏了捏朝夕的手,「冷么?我们回去?」
朝夕扬了扬下颌,「我想知道那死的人是谁。」
商玦眉头微扬,「那我们先去别处走走?」
朝夕定了定神,点了点头,商玦将她腰身一揽,脚步一转便上了去梅林的小径,因为湖边发生了意外,这后院靠湖的梅林反倒是没了人,云柘和子荨在后面远远跟着,商玦便能放心和朝夕说话,他问,「洛灵珺好好怎么会落水?」
朝夕眉头微扬,似乎在讶异商玦会问她这个问题,她这表情逗乐了商玦,商玦轻笑一下才道,「那时候你和我在一起,孤自然不是在怀疑你,不过……」说着他搂着他的臂弯收紧两分,低头在她耳边道,「不过孤总觉得你知道此事因果。」
朝夕粉拳微攥,商玦又看出她的犹豫来,便一叹道,「好,你不说也无碍。」
商玦话音落定便不再说,只将目光落在身旁艳灼的红梅之上,梅花并非十分稀有之物,然而这样多的梅树组成的梅林却不常见,商玦扫了两眼便已觉得无趣,要说艳灼,还有什么比她身旁的人更为烈焰灼目,商玦一沉默,气氛便有些压抑了。
顺着小径走了半柱香便到了湖边,商玦便又带着朝夕沿着湖边走了一阵,不一会儿他忽然停下来,将朝夕垂在身侧的手往掌心一抓,轻轻地呵了起来,朝夕自然知道他在做什么,手腕一缩就要退开,商玦却不许,还道,「远处有人在看我们。」
四周一片安静,可这湖四周有亭台楼阁,有心人自然能时刻关注她们。
朝夕便不再动,默了默忽然道,「是宋解意。」
商玦扬眉,似乎没听懂,「什么?」
朝夕浅吸口气,解释道,「让洛灵珺落水的是宋解意。」
商玦顿时低声一笑,「为何要告诉孤?」
朝夕一愣,这一下是真的将手抽了出来,她紧抿着唇转过身去,轻描淡写道,「这件事无关紧要,告诉你也无妨,不是每件事都需要理由的。」
商玦站在她身后笑意微深,上前一步靠近她些,「这句话对别人适用,对你却不适用,你做任何事,都是需要理由的,因为你足够理智。」
朝夕身上气势一冷,似乎有些恼怒。
商玦简直太愉悦了,他目光飘到那凝香楼的二楼三楼都上了人,还有人看了过来,随即唇角微弯的去拉朝夕的手,口中叹道,「你终於开始相信孤了。」
商玦一语落定便抓住了朝夕的手,可朝夕却在听到这话之后挣紮起来,口中冷冷一笑道,「你大可以这样以为,不过别忘记我可没许下什么承诺。」
商玦笑着摇头,「这一点孤很明白……」
他说着话,将朝夕往自己身边拉,朝夕却不愿,她刚挣扎一下,商玦忽然一个使力将她拉了过来,朝夕还未反应,「砰」的一声便撞入了他怀中,商玦双手一收,将她抱了个满怀!
朝夕背脊一僵开始挣扎,「你做什么?!」
商玦顿了顿,道,「很多人在看我们。」
朝夕身子一顿,咬牙切齿道,「别人看我们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放开!」
商玦温柔的摇了摇头,「不可以,孤说过,要让他们知道孤宠你。」
商玦越抱越紧,朝夕的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她虽然不挣紮了,可是身子紧绷着商玦却是感知明显,他有些失笑的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现在只是抱一抱,往后我们或许还会做更亲密的事,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朝夕顿时头皮发麻,「什么更亲密的事?!」
商玦抚了抚她的背脊,下颌落在她头顶蹭了蹭,笑问,「你不知道?」
朝夕抿唇不言,商玦便又问,「你当真不知道?」
「商玦!」
商玦带笑的语声惹怒了朝夕,朝夕愤愤的语调恨不得在他身上咬一口!
商玦却笑声一缓,抬手抚了抚她后颈处的墨发,叹道,「你终於肯叫我的名字了……」
朝夕一愣,又听他说了「我」字,她不知商玦为何忽然如此,彷佛有多想让她喊他的名字似得,还未思考透彻,商玦又道,「往后就这样叫,在我这里,你和我是平等的。」
平等?!
朝夕心中冷笑了一下,也不再挣紮了,就靠在他怀中道,「只有等到我和你地位相同的那一日我们才能算作平等,现在说这样的话……」
话没说完,可意思已经十分明了。
二人分明是最亲密的姿态,可她却还是站在原地,向前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人,商玦眼底闪过无奈,将她缓缓地放了开,他不愿与她纠缠这个问题,只抬眸看向湖对面,随即眼眸微狭,「我们可以回去了,你想知道的或许会有答案。」
朝夕眉头一皱,商玦已带着她原路返回。
说起正事,朝夕冷静的速度令人发指,几乎一瞬间,她已用肃然的口气道,「洛灵珺与宋解意生了龃龉,竟然想取了宋解意性命,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商玦扬眉,「他们兄妹两似乎都没脑子。」
说着看向那梅林一角,「死的那个人,你可能猜出是谁?」
朝夕眯眸,「一时猜不出……」
商玦闻言便也不再多问,只带着她朝那打捞屍骨之地走去,到了那里,人已经又变多了,大抵刚才离去的也回来了,人围了一圈,饶是如此,等商玦到的时候还是有人自动为他让路,二人上前,商玦便听辛彻道,「骨头还算齐全,不过这个人应该不是溺水而亡的,他死於当胸那一剑,若我没有猜错,他是被人一剑齐胸斩断的,他的胸椎骨肋骨还有肱骨都断在了一条线上,尤其是端口一样齐整,由此可以判定为被人斩断而死。」
朝夕看不到,却能听到,她眉头微微一皱。
辛彻却还没有说完,他继续道,「此人身高七尺,年纪应当在三十左右,他的左脚踝骨处有明显的裂伤,所以可以断定他是个走路有点跛的瘸子,他应当是被杀死之后被扔进了这湖里,若非今日巧合,恐怕没有人发——」
辛彻说着说着话语一断,忽然问,「侯爷,你怎么了?」
众人顺着辛彻的眼神看过去,只见洛舜华面色发白的看着那一具屍骨,眼底幽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显然,他已经知道了死去的人是谁。
君冽兴味一笑,「侯爷,不妨告诉大家死的人是谁……」
洛舜华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拳头微攥,而后才有些艰涩的道,「听这位小兄弟的描述,这个人……这个人似乎是淮阴侯府早前一位极其出色的铸剑师。」
——铸剑师?!
淮阴侯府靠武器发家,铸剑师自然不少,可怎么会死呢?
照着洛舜华的话说,还是一位十分出色的铸剑师!
微微一顿,洛舜华又道,「他在四年半前忽然失踪了,我们那时候派了很多人去找,却都没有找到,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却不想他会出现在这里。」
洛舜华语声有些欷歔,在旁诸人对这个铸剑师并不感兴趣,一时目光都有些晦暗。
辛彻眉头一皱,看了看那已经摆放成人形的屍骨忽然道,「侯爷,这个人的死法倒是让我想起来前几日贵府生出的事端,听闻贵府有个下人也是被人用利剑斩断而亡?一般情况下杀人都不会用这样残忍的法子,既然撞在了一起,凶手恐怕是同一个人,并且这个杀人的凶手在四年多以前就开始行凶了,要么是侯爷您招惹了什么仇人,要么……这个杀人的凶手就在您的府中,是淮阴侯府的自己人……」
话音落定,全场一静,洛舜华汗如雨下,而周围的人已经有人发问,「怎么回事?难道前几日淮阴侯府死过什么人吗?怎么没有听说啊……」
「你来得晚自然不知道,还不止死了一个人呢。」
「不管死多少人都和咱们无关。」
「谁说的,如果真的死了很多人这府里也不知道安全不安全。」
「还有人传闻这府里闹鬼……」
低低的私语声响起,洛舜华站在众人中间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他一边觉得恼怒,一边又因为辛彻的话惊心不已,四年多之前就有人在府中行凶了?!
他自认没有招惹什么仇人,可若说府内有人行凶,又是因为什么呢?
洛舜华背脊僵硬的站在当地,半晌才艰涩道,「说来也是奇怪,近来府中的确有些不平静,不过诸位请放心,安全一定是保证的,眼下出了这样的事侯府一定会派人查探,大家不必担心,屍骨洛某先找人收敛也算给死者一个安息,外面太冷了,大家先进凝香楼吧。」
洛舜华艰难的说着话,远处商玦忽然低头问朝夕,「这个铸剑师你知道吗?」
朝夕抿着唇点头,压低了声音道,「孙巍,是当年淮阴侯府最厉害的铸剑师,二月初七你们要见的那把剑就是他和洛舜华一同铸造出来的,当年养剑的法子也是他和洛舜华一起负责的,我猜测,这个孙巍或许比洛舜华还要厉害。」
「那么,你知道是谁杀了他吗?」商玦抿唇,语声悠悠的道,「四年半之前,你还在淮阴侯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