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秒钟,一楼破旧的门突然开了。
门内站着一名骨瘦如柴的女人,她胡乱紮着一头金色的长发,衣衫褴褛,露出的肌肤上均有伤痕,连那应该秀丽的脸也被打得鼻青脸肿。
「她在地下室。」那女人一见到爱德华现身就迎上前去,「艾斯他们都在楼下,只叫我把风。」
梁仲熙急忙凑过去。没想到艾斯如此丧心病狂,对自己的女人如此拳打脚踢还逼她帮忙做坏事,难怪这饱受欺凌的女子会背叛他。
「被绑来的女孩子一切都好吗?」梁仲熙急着确认这一点。
女人注意到他,愣了一下,她抹了抹染着血的嘴唇,用那青肿的眼睛打量着他。
「回答他,珍娜。」爱德华低沉的喝令着。
珍娜?梁仲熙听见这个曾经熟悉的名字,简直不敢相信。
「熙?」珍娜艰难的用已被打得落齿的嘴,说出从小唯一会说的几句中文,「餐厅的熙?」
「珍娜,你……」他几乎不敢想像,这是当年那金发碧眼、一直喜欢着他、还曾塞给他一条毛毯跟一袋面包的珍娜!「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悲从中来,泪水自眼眶中涌出。要在这条街生存,岂有那么容易?她因为长得漂亮,自从十四岁那年起,就是艾斯的禁脔了。
「要叙旧有得是时间!」爱德华冷冷的打断他们,「珍娜我一定会保下,我们现在得先救人。」
「OK!」梁仲熙压抑住满腔的怒火与冲动,深吸了一口气,「事情结束我们再聊,我还有东西得还你。」
那条既破又脏的毛毯,至今还伴在他身边。
「等等!」珍娜忽的拦住了他,在他手中塞进一个东西,便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他狐疑的张开双手,看见掌心内躺着一条细细的金色链子,链坠是交缠的郁金香——是妈妈最珍爱的项链!
收好链子,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现在更加怒火中烧,除了过往的一切,他还要连晓晓姊妹、珍娜的份一起算!
「珍娜,拿酒下来!」才站在楼梯口,就听见艾斯在下头吼叫。
梁仲熙一个箭步上前,挡在爱德华面前,他将枪收在身后,随手拿了瓶酒,率先走了下去。
爱德华没拦他,他似乎了解这是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
已经失势的艾斯,现在身边只剩下两个一起长大的混混,地下室里除了人质,就只有三个人。
「要酒吗?」梁仲熙把玩着酒瓶走下楼。
三个大男人被他的声音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慌乱的举枪对准他。
而他越过眼前的两个人,看到坐在艾斯身边,被绑在椅子上、背对着他的龙霜霜。
「我是空手而来,你们都拿着枪会不会太欺负人了?」梁仲熙轻松自若的笑笑,刻意把手掌摊开,表示自己无害。
「你是怎么进来的?那婊子呢?」对於他的长驱直入,艾斯显得有些惊慌。
「我跟珍娜是旧识,你该知道吧?呵,说到底我们都是旧识。」他看向跟前的彪形大汉,「杰森、彼得,别说你们不记得我。」
「钱呢?你有带钱来吗?」艾斯慌张的大喊着,一支枪一下比着梁仲熙,一下往龙霜霜的后脑勺指。
「霜霜,你还好吗?」为了确认她的安全,梁仲熙朗声发问。
「她好得很,你这么心疼啊!」艾斯余音未落,就狠狠地以枪托往她头上击。
「你做什么!」梁仲熙气急败坏的想冲上前,却被胸膛前的两支枪口给挡了下来。
龙霜霜没有痛叫,只是缩着颈子,像是在强忍痛楚似的。
「仲熙,我没事。」她平静的说着,「但是我希望这些人渣有事!」
「你这婊子——」
艾斯怒眉一扬,右手一抬,眼看着又要再给她强力的一击。
几乎不必先行套招,也不需要做什么暗示,梁仲熙把手中的酒瓶砸向他。
「霜霜,蹲下!」
在这同时,他瞬间低下身子,一扫腿将眼前两人绊得踉跄,而后头跟上的人则飞快的制伏了他们。
瞬间冲进来的爱德华,枪口瞄准着那飞动的酒瓶,就在它飞近艾斯仓皇的脸庞时,子弹也穿过了酒瓶。
喝与惨叫声此起彼落,破碎的酒瓶洒了艾斯一身的酒,碎片也不留情的刺进他引以为傲的胡须脸。
一边的龙霜霜在听见大喊之际,早就硬将自己往地上拽,虽然连人带椅着地很痛,手臂也脱臼了,但听见艾斯的惨叫声,她就知道,这样的痛楚划得来。
「霜霜!」梁仲熙跳过在地上打滚、哀嚎的艾斯,冲到她身边,「回答我!你还好吗?」
「帮我松绑……我左手可能脱臼了,有点痛。」在兵荒马乱中,她还是如此的冷静。
梁仲熙正慌乱的拆着绳子,爱德华走了过来,蝴蝶刀甩了两下,轻而易举的把缚在椅子与龙霜霜身上的绳子割开了。
她自己把绑在眼上的布给拆了下来,看着昏暗的室内那一片狼借,以及周围为数不少的人。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爱德华身上,但却紧紧抓住梁仲熙的手。
「谢谢。」她轻声说着,脸上可以看出被打过的痕迹。
「你该谢谢他。」他指了指爱德华。
爱德华只是站着,勒令下属把艾斯等人绑了起来。
龙霜霜握着梁仲熙的手不停颤抖,她的情绪难得激动,可是那姣好的脸庞却依然冷静,只是浅浅一笑,不再多做言语。
「姊姊,姊姊——」外头传来尖叫声,伴随着震天价响的下楼脚步声。
「呵……现在听到这种声音,突然感觉真好。」龙霜霜不由得笑了起来。
「姊姊!」龙晓晓冲了下来。她是在看见有人五花大绑的把坏人拖出来后,猜想应该没有危险了,才急忙冲进来看看情况。
完全不知道龙霜霜手臂脱臼,她二话不说就扑了上去,紧紧的把姊姊抱了个满怀。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一抱住龙霜霜,她竟哇的大哭了起来,「你没事就好,我本来还在担心……」
「唔……」龙霜霜痛得皱眉,哀怨的以眼神向身边的梁仲熙求救。她人是没事了,可要是经过晓晓这一番「热情款待」,只怕会加重伤势啊!
梁仲熙好笑的赶紧把龙晓晓拉开,她依旧泣不成声,嘴里有说不完的道歉,他轻声告诉她龙霜霜的伤势,她才停下了想去拥抱姊姊的动作。
看出龙霜霜与爱德华之间若有似无的情愫,梁仲熙识相的说要先带龙晓晓上去,等一会儿再来接她。
「仲熙。」她忽然叫住了他,「你直接送晓晓回去就好了。」
「霜霜?」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要让媒体去追溯你的过去,这样无论是对你、对公司都不好。」她抚着臂膀,吃力的站起。
爱德华飞快的上前,温柔的搂住了她。
「他会送我回去,然后我们会去警局做笔录,而你从没出现在这里过。」她的眼神对上龙晓晓,「晓晓,听懂了吗?」
龙晓晓点了点头,知道姊姊的考量是正确的。
梁仲熙同意这么做之后,迳自搂着龙晓晓上了车。
「没事了吗?」龙晓晓坐在车里,还是有些惊惧。
「没事了。」他伸过大手将她揽进怀里。
她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那心跳一点都不平缓,似乎还带着急促。
只要想起这个男人曾经为了她而哭泣,她就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而紧抱着爱人的梁仲熙更体会到,人生无常,他不该再错过任何一段时光。
* * *
龙霜霜在几个小时后,会同珍娜到了警局,她身上除了一些皮肉伤及手臂脱臼外,并无大碍。
梁仲熙也带着龙晓晓到警局做了长达四小时的笔录,将艾斯的犯案动机归到土地收购案的过节,对私人恩怨部份则避重就轻,至於龙霜霜的安全归来,则说是贵人相助。
把珍娜称为贵人,梁仲熙觉得实至名归。
珍娜对警方的说词是,她借机在艾斯的酒里下药,等他们睡去便偷放龙霜霜离开,自己也跟着逃了。
警方立刻动员搜索绑架犯的行踪,只是所谓的藏匿处已然是间空屋。
梁仲熙有预感,警方或许无法顺利找到艾斯,或者该说,不会找到「活着」的他。
因为即使爱德华早已不是「管理者」,但每个世界有每个世界的规矩,而艾斯伤了爱德华的女人,一样犯了戒。
梁仲熙走向斜前方穿着破烂睡衣、捧着热茶蜷缩在椅子上发抖的珍娜。
「会冷吗?」他优雅的开了口。
珍娜抬首,见着熟悉的人,由於串供的关系,却必须假装素不相识,她强忍住泪水,并不回答。
梁仲熙展开手上的一条毯子,亲自为她披了上去,那是条又薄又烂的毯子,几乎已经没有多少御寒作用,可是在这两人心中,现在却是无比的温暖。
「谢谢你……及你所做的一切。」他话中有话,只能借由眼神传达感激之情。
珍娜望着那自小就喜欢的深黑瞳眸,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她曾是如此的喜欢着他,只不过残酷的命运让他们踏上了不同的路,而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被他从地狱深渊给救了出来。
梁仲熙紧握着珍娜的手,打算等事情过去,她好好休养过后,再好好说说过去这十多年来的际遇。
他起身,走回龙晓晓身边。
龙晓晓已做好笔录,好奇的张望着警局的一切,自然也注意到他的举动。她认得那条毯子,仲熙从以前就当宝一样的收藏着,每次问,都说是个重要的人送他的。
「那是谁?」她附耳问着。
「毯子的主人。」他也悄声回着。
「喔……就是你说的……」她不敢说出来,用力眨眼代表了解。
梁仲熙嗯哼两声,微微一笑,然后自口袋中拿出那条母亲的遗物,亲自为她戴了上去。
「这是什么?好可爱喔!」她拿起坠子瞧着。
「那是毯子的主人帮我保管的项链,我母亲的链子。」他的唇,几乎是贴在她耳畔的,「郁金香的花语是,永恒的爱。」
龙晓晓低垂眼睫,将讶异藏在心中,凝视着那精巧别致的链子。仲熙母亲的链子,对他想必意义非凡……
「要送给我吗?」她低声说着,往他怀中偎去。
「嫁给我。」梁仲熙搂着失而复得的女人,不打算再延宕一分一秒。
她昂首,瞅着他俊秀的侧脸,感动的泪水淌上粉颊。
「这句话,我已经等了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