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唯有爱与恨永生不灭

世界上真的存在永远不灭的爱情吗？

曾经我以为是的。

所以才会那么的绝望和悲凉，无法逃避却又不能面对。

最后我做出了愚蠢的选择。

「不用再故意的隐瞒和欺骗，我都想起来啦。」我对着不知所措的德墨忒尔还有赫菲斯托斯说，「早在狄斯科尔狄娅出生没多久的时候，我就已经死掉了。之所以没有被拖进冥界，都是因为宙斯用自己的神力死死把我的灵魂固定在了身体里吧。而你，我亲爱的妹妹，则是用大地的力量维持着我不至於腐败溃烂，和活人一样充满生气。真是辛苦你啦。」

「我不相信，我才不相信，什么叫你已经死了！你不是一直都在吗？啊？你一直都好好的活着，甚至还到人间去了一趟！如果你真的已经死掉，哪怕是宙斯也不可能强迫你留下，即便是神也不可能违背死亡！」

阿瑞斯发狂一样的叫着，抓得我的手好痛。我安抚的拍拍他的手。

「是啊，没有谁可以违背死亡的规律，死去之后一定要到冥府。可是，如果那个死掉的人不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呢？她被欺瞒导致忘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呢？」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阿瑞斯摇着头，难以置信。

「我不会相信的，我不会相信的！」

「是啊，你当然不会相信，其实，最开始连我自己都不是很相信……不过最后我还是信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一切。赫菲斯托斯，真是抱歉，那个时候你也在场吧。让你看见我那种可怕的样子还得费尽心思的掩饰一切，这么多年来辛苦你了。」

我抱歉的说，赫菲斯托斯的脸上出现一丝惨笑。

「为什么你一定要想起来，就假装不知道不是很好吗。哪怕是做一个不快乐的神后，也总比做一个不得不堕入死者之国的神后好啊。赫拉，神的力量已经开始衰弱，人类不再需要我们。如果你掉入冥府，将再也不能恢复神的身份，你会永远作为人类不断的转世轮回，最后消磨掉自己的神性，成为一个真正的凡人。作为你的儿子，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赫拉，没事的，放心吧，我们不会让你进入冥府！」德墨忒尔的脸上满是泪痕，哽咽着说，「宙斯死了也没关系，我去求哈迪斯，他会心软的，他会放过你的，只要我们——」

「只要再一次让我忘记这个事实，对吗？」

我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问。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每一次当我发现不对劲最后想起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你们就会联合起来，让我忘记这个事实。要是我没有想错的话，这一次把我丢到人间去，还用大地的力量伪造了一个身体，混淆了我的记忆，让我以为是转世成为人类，其实只是想暂时转移我那个早就变成亡魂的灵魂，修补好我那个早就不能用的身体吧。」

德墨忒尔痛苦的搅动双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的心猛的一抽，但还是无动於衷的继续说了下去。

「这算是什么？愧疚吗？补偿吗？惭愧於因为抢夺了我的丈夫所以想要让自己好受一点吗？不，不需要，谢谢了。当初是我自己做出了愚蠢的选择，所以我也该自己去面对这一切后果。我不需要你和宙斯的怜悯，更不想这样虚假的活下去！」

「不是这样的啊，赫拉！宙斯他也是没有办法啊！他是那么的痛苦，那么的悔恨，要是可以的话，他甚至可以把自己的生命和你做交换。可就算是无所不能的神王，要死去的人复活也做不到……他不想失去你，所以，所以才想出了这样的方法，虽然他知道你恨他，可是，可是为了让你不要想起一切，他——」

德墨忒尔激动的说，也许是这个沉重的秘密积压在心底太久无法承受，她终於不顾一切的说出了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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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使者半夜叫醒，说神王有紧急的事情想要召见她，德墨忒尔的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自从很早之前那一次之后，她几乎就再也没有踏进奥林匹斯一步。宙斯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可是他却在这种时候——

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赫拉出事了。

想到这里，德墨忒尔匆匆的和使者一起去了奥林匹斯，虽然她已经设想了各种可能，但当她独自走进没有任何侍者安静空旷的宫殿后，推开那扇卧室的门，看见的一切还是让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几乎站立不稳。

「怎么会……」

她捂着嘴后退一步，差点尖叫起来。

在那张华美的大床上，赫拉安静的睡着，但是任何见到她的人都不会以为她是真的睡着了，那青白的皮肤还有僵硬扭曲的肢体，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活着的女神该有的。

「她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她会没事，好好的活下去吗！是不是你又做了什么让她伤心的事情才让她绝望到第二次自杀？你杀了她一次还不够吗！」

德墨忒尔仪态全无的冲到那个呆坐在床边的男人身边，狠狠抓住他的衣服，嘶声的质问。

平时总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男人好像瞬间苍老了许多，连金色的头发都黯淡了，任凭德墨忒尔抓住不断的摇晃。

「……她想起来了啊，她想起自己已经死掉的事情了……我的神力，说穿了也只是一个假象，只要她一想起自己已经死去的事情，就再也不可能维持下去……」

「她怎么可能会想起来，不可能的！那是我亲自向哈迪斯求来的忘川河水，她根本不可能想起来！」

德墨忒尔抓住赫拉冰冷僵硬的手，心如刀绞，眼泪像雨水一样簌簌而下，打湿了赫拉的白色裙子。她多么后悔啊，因为一时的虚荣心听信了阿佛洛狄忒的挑唆，用她的腰带去挑逗了宙斯，想以此来证明自己比赫拉更有资格成为神后。那只不过是一时的虚荣，她嫉妒赫拉可以成为未来的神后，而自己喜欢的哈迪斯却不能给予那些权力和荣耀。她更不愿意因为爱情和哈迪斯一起到那个没有光明的死者之国，做一对永不见天日的冥王和冥后。

她真的只是想证明自己也有那种魅力而已，她没有想要取代赫拉，那个时候，她只是想着赫拉好像也不是那么的喜欢宙斯，不管宙斯怎么疯狂的追求，她总是矜持又冷淡，从不表现出内心的感情。也许，她才不会在乎宙斯和其他女神在一起吧。

然而，在她和醉醺醺的宙斯抱在一起被赫拉撞见的时候，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赫拉那种绝望的眼神就让德墨忒尔知道，她想错了。原来赫拉是那么的爱宙斯，以至於无法接受任何背叛，更不用说那连个背叛的对象都是她深深信任和爱着的亲人。

之后的一切德墨忒尔都不愿意再回忆，赫拉对於宙斯的爱情一夜之间就变了，也许更多的变成了恨和疯狂的独占欲。她终於原谅了宙斯，依旧和他结婚，可是却要走了一半他的权力和神力作为证明。随后的日子里，她死死的盯着宙斯，不允许他和任何人私下来往。可是宙斯又怎么能忍受这种事情。他们不断的争吵，又不断的和好。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住这样的消磨，再加上还有那么多的诱惑和窥探。宙斯终於忍无可忍奔向了其他女神的怀抱，於是，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赫拉对於宙斯终於不再抱有希望，她指责他，恨他，甚至疯狂的想要杀掉和他生下的孩子作为报复。

在那种妒火和仇恨的煎熬下，赫拉终於完全的崩溃，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作为最后的终结。德墨忒尔想起那鲜血四溅的一幕，至今都忍不住打哆嗦。

她害死了自己的姐姐，彻底毁掉了她本来可以拥有的幸福，她和宙斯都是杀死赫拉的凶手。

「她不会想起来的……都是你，是你对不对，宙斯！是你继续和那些女人厮混，所以她才会——」

语无伦次的指责，德墨忒尔声音嘶哑的大叫，也不管会不会有人听见了。

「我没有！我可以用生命起誓，我绝对没有！你以为我的心是大理石做的吗？亲眼看着她在面前自杀，看着她的灵魂被痛苦染成了黑色，我还可以在她复活后继续做那些事情？德墨忒尔，我对赫拉的爱不比任何人少！如果我不爱她，如果我真的想要她死去，为什么当初会耗费那么大的力气，就为了换取她虚假的生命！为了不让她的身体崩溃，我甚至都不敢触碰她哪怕一根头发！」

宙斯用比她更大的声音叫回来，痛苦不堪的抓扯着自己的头发，这时德墨忒尔才发现，他并不是没有哭泣，他的双眼早就失去了那种神采奕奕的光芒，像干枯的井一样毫无光彩，显然是已经没眼泪可以流了。

「死者的记忆永远都只能停留在死去之前，所以，她只是记得我背叛伤害了她，记得我做过的那些事情……我想要悔改，我想要忘记过去的一切，和她重新开始生活……但是没有用，她只记得那些伤心和愤怒的事情……我越是想要和以前不一样，她就越快的会发现不对，现实和记忆不符合……」

宙斯跪在床前，声音低沉的说。

「她想起了一切，想起了曾经受到的伤害，想起了自己已经……已经死去的事实。你知道的吧，德墨忒尔，就算我是神王，就算我拥有无比的神力，我也没有办法让一个领悟到自己已经死掉的灵魂再次活过来……」

房间里安静无语，赫拉的屍体一动不动的睡着，她的灵魂本该立刻离开去该去的地方，也许是宙斯强行用自己的力量禁锢了那个已经离开身体的灵魂。在房间里，几个小小的光球在不断盘旋，努力的撞击着那层金色的光环，想要飞出窗外。

「我不想她离开，我不想看见她去冥府，我不想让她变成人类最后忘记一切……你说，我该怎么办，德墨忒尔？」

宙斯把脸埋在赫拉的胸口，死死抓住她的头发，声音沙哑的问。

「就算她恨我，就算她只是一个死去的躯壳，我也不想失去她……我做了错事，难道就连一点补偿的机会都没有了吗？我们的孩子还那么小……她就怨恨我怨恨到连孩子都不要的地步？你告诉我啊，德墨忒尔！」

德墨忒尔安静的站了一会儿。

「有办法的，宙斯。只要你能做到，她可以不用想起一切，继续的活下去。」

「什么办法？」宙斯马上抬起头，急切的问，他还死死的抱住赫拉，好像生怕一放手怀里屍体就会被哈迪斯收走。

「死者只有对生前的记忆，既然她是满怀怨恨而死，那么，只要让她继续保持着对你的怨恨不就可以了？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宙斯。」

德墨忒尔的眼中闪烁着冷酷无情的光芒，只有这种时候，她看上去才像是和宙斯拥有同样血脉的泰坦一族。

宙斯楞了一阵，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我不想那么做！就因为那样我甚至让她死掉了，我是想弥补这一切，不再让她悲伤流泪，让我再重蹈覆辙，这算什么啊！」

「但你自己也说过了，只要她活着，哪怕她继续恨你也可以。」德墨忒尔冷漠无情的说，对於这个让赫拉悲伤到最后结束自己生命的男人，她的心中毫无怜悯。如果他早点悔悟，如果他不要接受那些诱惑，赫拉是不是就不会死？

「保持一切，重复她记忆里的那些事情，让她不要去想那么多，只要继续怨恨，嫉妒，发狂的想要挽留你的心就好。你知道的吧，只要被她察觉到现实和记忆的矛盾，她就会想起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

「但是这样做不是让她继续痛苦吗！」

「那么，是要她痛苦的活着，还是悲伤安静的死去，是你的选择了，宙斯。」

宙斯像是被狠狠揍了一拳，痛苦的扭曲了面孔。德墨忒尔的心中也同样痛苦，她知道，如果这样做了，赫拉会活着，但是会抱着对她的怨恨永不原谅。她原谅的那一刻，也就是真正死去的时刻。她和宙斯都是凶手，他们一起害死了赫拉，所以，他们活该接受这样的惩罚。

宙斯还在死死抱着那具屍体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悔恨，德墨忒尔想要放声大哭，可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为什么总是那么的愚蠢呢？为什么总是要在失去之后才知道悔恨和悲伤？如果一开始不要做那些事情，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是，即便是神，也没有办法修改已经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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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宙斯再一次的让你『复活』，他小心翼翼，不敢对你太好也不敢对你太坏，生怕你察觉到不对想起一切。你们继续争吵，就像以前一样……可是，虽然这样，到了最后，你还是会为了他的冷漠和滥情绝望，最后想起一切，再一次结束自己的生命……几百万年以来，这种事情重复了好多次……」

德墨忒尔捂着脸，悲伤的说。

「重复了无数次之后，连我都已经受不了啦，恳求宙斯，让他放你走吧，至少这样一来你和他都能得到解脱……可是他不愿意。到了最后，他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你不在了的事情，相信只要重复同样的事情，保持一切不变，你就会活过来……」

「所以他才那么的讨厌哈迪斯吗？硬是闯进了那个梦里……那根本就不是梦，是我扭曲的记忆吧。因为我不肯相信自己已经死掉，所以才在梦里擅自改变了细节……真是可悲啊。」

我打断了德墨忒尔的话。阿瑞斯早就已经听傻掉了。

「可是，这一次，赫拉，为什么你要杀死宙斯？他不在了，维持你的神力也支持不了多久……我曾经无数次祈求你和他可以从这个噩梦一样的循环里解脱。可这样的结局，我真的不想看见啊！」

德墨忒尔拉住我的手，放声大哭。

「对不起，德墨忒尔，让你痛苦了那么久。也许一开始是你的错，但是，我也不对，我不该恶意的陷害你，明知波塞冬对你意图不轨也不肯伸出援手，还故意把你的女儿推到冥界去……总的说来，我错得更多。」

我抆掉她脸上的泪水，平静的说。

「该让一切结束了。」

「等一等，赫拉，你想干什么！你——」

德墨忒尔紧张的抓住我，也许她从我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什么异样的决心。我推开了她，正准备飞走，可是却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打回了原地，那把权杖也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被一只脚踏住。

「原来如此啊，赫拉，结果你已经死了几百万年了。」

波塞冬的身形在空气中慢慢出现，脸上带着阴险的笑容。

「我就觉得奇怪呢，我那可爱的弟弟，虽然还是努力的四处留情，可天知道他有没有和那些小情人真的怎么样。比如说，珀耳塞福涅明明是我的女儿，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给我顶黑锅。原来如此啊，想不到他还是个痴情得让人觉得可爱的家伙。啊哈哈哈，真是有趣，他，哈迪斯，你，还有我可爱的妹妹德墨忒尔，可敬的姐姐赫斯提亚全部都是一群对爱情发傻的白痴，我似乎才是家族的异类呢。」

「波塞冬，你这个无耻又残忍的混蛋，我说了再也不想见到你！」

德墨忒尔尖叫着，可是他却露出了残忍的微笑。

「别这样无情啊，我的妹妹，好歹我们也生下了好几个孩子，我还想着做了神王之后让你做神后呢。那个死人脸冷冰冰的哈迪斯有什么好。」

他捡起了那把权杖，对准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