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山陵崩(一)(1 / 2)

太岁 priest 4489 字 4天前

为了给金平那没见过世面的金枝玉叶做戏,陵县轰鸣的机器停了好几天。烟筒闭了嘴,一场雪下来,就立竿见影地现了蓝天。

太明二十九年,初二清晨,群星隐没,只剩启明。

朝阳在东方泼了一碗血,它就跟熔金炉上的法阵一样虚伪,光是冷的,洒在霜雪上,霜雪纹丝不动。

陵县是苏陵最后一站,庄王从此地离开,就下了沽州。临走时,殿下应付差事似的,随便挑了苏陵漕运司和商行一点小毛病,改不改两可,然后盛赞了陵县商会表明态度,曰义商良贾,泽被乡里。

陵县县令与商会一帮骨干喜不自胜,当天就要叫人将这八个字制成匾。

谁知乐极生悲,这匾到底没能挂上。

当天夜里,陵县知县与商会会长的尸体就被切成了一堆碎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他俩缠绵在厂区里难舍难分,血溅了一整条街。

别说,“泽被乡里”也算名副其实了。

死的这两位按说都不是普通人,看家护院的侍卫恨不能比县衙的衙役都多,更不用提房前屋后那些昼夜不歇的防秽驱邪法阵反正比熔金炉上的法阵勤快多了。

郑知县府上甚至逾制用了铭文。

然而法阵也好,铭文也好,全被那不知名的刺客干净利落地一剑破坏,现场找不出第二道利器痕迹。别说家丁侍卫,郑知县当夜和小妾厮混罢休,几时没的,枕边人竟一无所知。

这岂是凡人手段

虽然民间一直有邪祟活动,可从来民不与官斗。玄隐山还没倒呢,这些邪魔外道竟敢如此猖獗

一时间,整个苏陵的高官与巨贾惶惶。苏陵知府震怒,派人请当地天机阁分部彻查,圣兽很快将嗅到了邪祟的痕迹。然而天机阁去拿人时,那些邪祟却事先收到了消息,望风而逃。

“英雄”的故事悄然在百姓间口耳相传,平时为了三俩铜板能把脑浆都挠出来的人们一致缄默。

沉默的人们渐渐明白了真相

有仙家庇护的深宅大院那么坚不可摧么并不是,原来那些神乎其神的铭文字也是能被人破开的。

树大根深,皇子来了都撼不动的权贵真那么高不可攀么非也,原来脑袋满地滚的时候,多高的帽子也是枉然。

那两人的死相很快被人画成小册子,在不太识字的人们手中流传。

环顾周遭,每个人都自愿给邪祟当同党的时候,别说区区几个房前屋后的逾制铭文,就算是玄隐镇山大阵,也是要瑟瑟发抖的。

反正苏陵的权贵们是慌了。

初三后晌,衙役们开始挨家挨户查抄,搜检邪祟余孽,稍有嫌疑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拿下。

阎王发了昏,小鬼自然猖狂。衙役明里秉公执法,暗地趁机揩油,有钱放人,没钱下狱,竟连七旬老翁与十岁幼童都一并当做了“杀人邪祟”拿走,哀嚎惨呼声震天。

本就离炸膛只差一颗火星的民怨终于沸了。

初五,一伙衣衫褴褛的工人手持铁棍、铁锹等物,冲进了县丞与巡检家。

此事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谁家里没点保平安的仙器法阵呢那东西可比什么看家护院的都管用,一道仙罚打下来,管是什么狮子老虎也成熟肉,凡人何足道哉,岂不如牛马

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些胆大包天的邪祟竟混在了工人之间,帮他们破坏仙器和法阵。

这回牛马可算噬人了。

苏陵府驻军赶来时,陵县三位巡检无一幸免,厂区火光冲天,大宛第一熔金炉给大年破了五。

有的时候,缺的就是大堤上的一道口子、敢为天下先的一刀。

有人开头,后面一发不可收拾。

本应下沽州的庄王神秘失踪,各地天机阁分身乏术,连奚平那里都只接到了庄王一句简略的“安好”。

奚平此时已经在船上。

他合上白玉咫尺,喘不上气来为了分辨太岁余孽,他早将支修打在他灵台的清心诀抹了。本来奚平已经能控制自己神识,初步“不为外物动”了。可就在这几天,不知为什么,呼喊“太岁”的人突然多了起来。

那些杂音昼夜不休,就算他摒除杂念入定,仍一浪一浪地敲打在他灵台上,搅合得他心浮气躁。

“不行,我快憋死了,出去透口气。”奚平和奚悦交代了一声,走上甲板。

此时夕阳已经西下,甲板上能听见水龙的长吟,淡淡的咸腥气扑面而来他们已经到了海上。

北上的灵石押运船与奚平来时行程不太一样,他们从大宛驻地出发后,往北走了一小段,就拐进了春秋河,东去直接入海,要等进入大宛境内,再经潦水码头入港,回内陆运河。

这一来是因为押运船队堪比一支海军,要再加上水龙开道,他们一下河,别人没法过了。除了本国地盘,没人会给他们清河。

再者官船押运灵石,封箱、统计、贮存每个环节都极为严苛那可不是庄王给奚平寄零花钱,被法阵损耗个一两成也无所谓,他俩谁也不在乎灵石数量错一点对不上,整支船队的修士和船工都得问罪。走内河不安全,就算没人在陆地上架个轰山大炮等着他们,途径别国辖区时,别人在河道底下埋点法阵他们也受不了。

“世子。”一个送饭的小厮殷勤地跟奚平打招呼,“入海以后船上晃,您晕船不晕,小的回头给您送一杯南葡萄酿”

奚平忙摆手道“饶了我吧,再不给我吃点咸的,我这肚子里的酸水池子供得上一个厂房使了这是伺候林师兄的”

“哎,是”

奚平“那还不快去,晚了他又发作你们。”

林昭理刚跨过筑基关,境界不太稳定,也还没辟谷。这位先生毛病奇大,餐具只用他自己带的,碗筷盘叠摆放位置也必须是固定的,说几时几刻送饭就得是几时几刻,早一会儿晚一会儿都不成,只差没规定碗里有多少颗米了。

奚平疑心他修的是“事儿精道”此道也没别的好处,就是方便别人给他下毒。

与那小厮擦肩而过的时候,奚平藏在广袖下的左手轻轻一勾,那小厮眼神茫然了一瞬,像被短暂地摄了魂。

奚平用少年时赌色子练出来的手,飞快地挟起一张符咒,在饭食上扫了一圈,符咒消散在他掌中。紧接着,那托盘里的茶水中冒出了一股极细的白气,化在半空不见了。

这一番动作只在转瞬,小厮散开的眼神很快凝聚,扑棱了一下脑袋,嘀咕道“什么响了一声”

然后他继续往前走去,一点也没察觉刚才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