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烽烟尽处 酒徒 2493 字 2天前

“蠢!”张寿龄气得直跺脚。这些年走南闯北,他见过的世面多了。不用仔细想,也明白自家弟弟做了最差的选择。那群喊口号的年青人,恐怕里边不是藏着国民党,就藏着**,要是前者还好说。韩主席虽然跟蒋委员长不对付,却不会明着跟国民党动刀子。万一那群年青人里边藏着**,自家弟弟跟对方搅和在一起,可就是破家灭门的大祸,日后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儿,他赶紧跟孙管事道了谢。一边打发小伙计赵仁义回家去报信,一边大步走向车站附近的骡马行。凭着在商场打滚多年滚出来的脸面,从骡马行里边租了一匹辽东大马,撒腿朝火车的下一站,一百六十里外的柳城追去!

两个儿子一走一追,今晚的酒宴,肯定就开不成了。听完了小伙计赵仁义的汇报,众高邻从地上将肉荷包捡了起来,拍干净上面的泥土,按回张有财手里。同时七嘴八舌地替他宽心,“嗨,就这么点儿事儿!他财叔,你别听小六子蝎蝎螫螫地。三少爷是有学问的人,即便一时被人家给说晕了头,也很快就会明白过味道来。我估计,不用走到柳城,他就开始后悔了。到时候随便找个小站下车,再打一张明天早晨的回头票,赶在中午吃饭之前就能到家!”

“可不是么?三少爷是什么人啊,四岁就能跟在你屁股后头扒拉算盘珠子的,哪那么容易被人骗走?!我估计他只是唱歌唱得心热了,一时抹不开面子下车。过上几天,自己就冷静下来了!”为了让张有财把心放宽,赵掌柜连张三少小时候跟着父亲学算盘的神奇过往都给列举了出来。

此时此刻,张有财心里乱得像十几斤搅在一起的麻绳般,哪里还能有什么稳主意?!听大伙说得轻松,叹了口气,摇着头道:“唉,怕就怕他这份聪明劲儿啊!越聪明,越不肯听人劝。只要是自己认定了的理儿,就是一条道走到黑。唉,早知道这样,我真该赶在放假前就让他大哥去接他。本以为在省城里头,老二能把他照应得好好的。谁知道老二这个杀千刀的,对他弟弟根本不上心!”

“二少爷那边事情多,估计是顾不过来!”见张有财把责任都归咎到了自家二儿子头上,大伙赶紧继续开解,“况且大少爷不是去追了么?!这年头,铁道根本没人肯花钱收拾。火车跑得还没毛驴快呢?等大少爷在柳城车站把老三堵住了,别人怎么着也不能在哥哥手里把弟弟抢走!”

“是啊!就你家大少爷那身子骨,寻常三两个大汉根本不是对手。只要他往车上一站,让老三跟着回家,谁还敢再多说一句话?!”

张家老大少年时就跟着父亲南来北往地进货出货,见过不少风浪,身子骨打熬的也极其结实。撕扯起来,寻常人家的保镖都未必是他的对手。而张家老三,平素也最畏惧他这个大哥。有时候在父亲面前敢贫嘴滑舌,看见哥哥一瞪眼睛,立刻吓得像见了猫的老鼠般,恨不得贴着墙根儿溜掉。

听众人分析得在理儿,张有财终于缓过一口气来。想要说几句场面话给大伙个交代,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众邻居也明白他担心小儿子,不愿于这个节骨眼儿上再给他添麻烦。便笑着安慰了几句,劝老财叔且放宽心。三少爷四岁能算账,五岁能读书写字,造化肯定不同于一般人。即便遇到什么麻烦,也会逢凶化吉。今晚这桌酒宴大伙暂且记下,等到大少爷和三少爷一并回来,再两桌并一桌,为老财叔压惊,为三少爷洗尘。

张有财“哎哎”地答应着,蹒跚着回家。手中的猪肉荷包再也掂不起来,胳膊腿儿仿佛都有几千斤重。进了家门,看了续弦的妻子和两个少不经事的女儿,少不得又把三儿子有家不肯回的帐,算到了后者的头上。

续弦的妻子郑月儿比他小了足足二十岁,正是肚子里忍不住火的时候,怎肯受这种无妄之灾。立刻丢了锅铲、铁勺,收拾铺盖准备回娘家。张有财自知理亏,少不得又堵住门口哄,待把家宅重新恢复了安宁,心中对小儿子的担忧也被冲淡了不少。捧了壶老粗茶,坐在窗前发起了呆来!

第一章 离家 一 下

郑月儿脾气大,心肠却不是很硬。见自家丈夫脸上始终郁郁寡欢,捧着针线笸箩,凑上前,柔声安慰道:“你先别着急,着急也没有用!凭咱家老大的本事,还愁堵不住个三娃子?!甭说是柳城这么近的地方,就是三儿跑到青岛去,也能从火轮船上把他给揪下来。我让五丫给你烫了酒,你先趁热喝几口,踏实睡个好觉。待三子明天回了家,也好有精神拾掇他!”(注1)

“唉,三儿大了!哪能再把他当个小孩子收拾!万一他真的存了心要自己飞,我还能找根绳子把他拴在门框上?!”张有财叹了口气,幽幽地回应。

“那可不一定!”郑月儿对着窗子将手中的大粗针穿上线,一边衲着鞋底子,一边将话头往高兴处扯,“你拴不住,可未必别人拴不住。给他娶个媳妇,生个娃,保准就收心了。后头汉正街老白家的管家婆子前几天过来串门儿,跟我打听咱们三儿的生日。我估摸着,是他家主人看咱们三儿有出息,核计着把女儿送过来!”

“就老白家那俩姑娘!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张老财一听,眉毛就立刻聚成了一团,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白家是正黄旗,辛亥那会儿为了避祸改的汉姓。姓氏变了,族中传统可是没变。都跟他们老祖宗慈禧太后那样,女人骑在男人头上。若是自家老三没读高中,冲着对方的家业和人脉,张有财还会勉强考虑一下这门亲事。而眼下三儿国立省一高毕业,稳稳地能上大学的,做父母的怎忍心让他再受这份委屈?!

“我可把丑话说到头里,你别背着我瞎答应。否则,即便白家拿着八字找上门来,我也不认这个帐!”唯恐郑月儿拿亡妻生的孩子不当人,张有财又迅速补充。

“这不还八字没一撇呢么?”郑月儿抓起一只锥子,重重捅进鞋底里,大声回应。“再说了,这个家里,什么时候轮到过我做主来着?!要是没通过你我就敢擅自答应别人,甭说过后你会跟我没完,就你们家大少爷,也会把我这当娘直接轰出家门去!”

“又胡说,老大哪是那种人!”张有财板起脸,低声反驳。“他们三个虽然不是你亲生,可哪个敢不叫你娘。特别是老大,哪回出远门,不想着给你这个娘和他的两个妹妹买东西!”

“那是我没惹着他弟弟!”郑月儿撇了撇嘴,将针线穿进刚刚用锥子扎出来的针眼儿。

张老财不愿意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低下头继续喝闷茶。郑月儿却又凑了上来,低声说道:“你说老三读了一个高中,就有人恨不得把女儿倒贴过来。咱家四丫、五丫也都不小了,送她们两个去学校里认几个字成不?不用去省城,就家门口的那个教会小学就行!“

“她们两个…….?”张有财想了想,脸上明显透出了犹豫之色。他倒不是舍不得花钱送两个女儿上学,可放眼整个鲁城,肯把女娃娃往学堂里送的,也只有十几户人家。小姑娘要是肯把书本都放在学业上,认几个字倒也不算坏事。万一读了书,有了自己的主意,长大了像他三哥哥这样跟人跑了,做父母的上哪哭去?!

“我就知道你偏心眼!”郑月儿用胳膊肘子顶了丈夫一下,开始鼓着腮帮子生闷气。“前年我就想送四丫头去念书。那时候觉得老三在省城开销大,不忍心跟你说。如今老三都毕业了,马上能到洋行里挣大钱了,你还舍不得这三瓜俩枣?!她们两个虽然是丫头孩儿,可也是你们老张家的丫头啊!将来嫁个苦力汉,跟着受一辈子罪,你心里头就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