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噩梦了?”
鱼丰在鱼禾停止了重复以后,轻声问了一句。
鱼禾深吸了一口气,道:“谁看到那种场景,都会做噩梦。”
鱼丰咧开嘴,挤出了一个笑容,“你可比阿耶强多了,阿耶当初看到了屍坑以后,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你只昏迷了一晚上。”
鱼禾沉默了一下,看着鱼丰认真的道:“我已经不是一个娃娃了,你不需要用这种话骗我。”
鱼丰见鱼禾彻底没事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粗暴的揉搓了一下鱼禾脑袋,笑道:“你在阿耶眼中,永远都是个娃娃。”
说完这话,鱼丰示意刘川再给鱼禾看看。
刘川上前,装模做样的为鱼禾诊了诊脉,冲着鱼丰点了点头。
鱼丰的心终於放下了,他放开了鱼禾,招呼道:“都吃点东西吧。”
鱼丰并没有告诉鱼禾,他们四个人守了鱼禾一夜。
鱼禾却看出了他们四个人眼中均有血丝,猜出了他们守了自己一夜。
他心头有些羞,又有些感激。
但是鱼丰明显不想让他多想,没有说出此事,他也没有戳破此事。
鱼丰吩咐着巴山拿过了装着肉干和胡饼的小包,几个人坐在石头地上吃起了东西。
几个人将胡饼丢在水里,泡软了以后,啃起了胡饼。
那一小包的肉干,谁也没动。
屍坑里的一切,仍然在五个人心头环绕。
鱼禾看过了屍坑,见识了一座前所未有的修罗场,心里充满了恐惧、震撼、愤怒。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必须做点什么。
鱼禾在吃东西的时候,挑了个空挡,沉声问鱼丰,“阿耶,我记得你说过,六盘水兵营里的人,会将营中中了烟瘴之毒的人丢进屍坑。”‘
鱼丰一愣,放下了手里的胡饼,盯着鱼禾,沉声道:“你想救他们?”
相魁、刘川二人听到此话,也放下了手里的胡饼,看向了鱼禾。
巴山似乎只在乎自己手里的食物,并不在乎其他的,所以五个人当中,只有他依旧在啃着胡饼。
鱼禾点点头。
相魁和刘川的神色立马变得紧张了起来。
鱼丰盯着鱼禾不动声色的道:“你应该知道,身中烟瘴之毒的人,无药可医。我们就算出手救他们,也只能救得了他们一时,救不了他们一世。
更重要的是,屍坑周遭盘踞着数量庞大的野兽,我们要救人也要付出极大的带价。”
相魁和刘川在一旁赶忙点头。
鱼禾认真的道:“若是我能治好烟瘴之毒呢?”
烟瘴之毒,在鱼丰几个人眼里无药可医,但是在鱼禾眼里,并不是无药可医。
鱼丰三人齐齐一愣,就连闷头啃胡饼的巴山也看向了鱼禾。
烟瘴之毒,无药可医,几乎是天底下大部分人的共识。
若是烟瘴之毒能治的话,军中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他们也不会叛逃,更不可能出现那惨绝人寰的屍坑。
鱼丰沉声道:“从我们抵达六盘水起,到现在,死在烟瘴之毒下的人,已经超过了四万之数。军中两百多医者,对烟瘴之毒无可奈何。长安城里的太医令,翻遍了诸多古籍,也没找到治疗烟瘴之毒的良方。
你说你会治?”
鱼丰言外之意,那么多能人都奈何不了的烟瘴之毒,你鱼禾怎么可能会治。
鱼禾早就知道鱼丰会有此一问,他在开口前就想好了说词,“小时候,族里请先生为我发蒙,曾经请过一位出自於蜀郡文翁石室的先生。
那位先生似乎去过益州郡,他偶然之间说过一句话。
说益州郡的滇人,在山林里晕倒以后,巫医会在屋子里焚烧雄黄等物,还会用针刺病者。
那位先生说到此事的时候,一脸讥讽,说是蛮夷患病,不去求医问药,反而焚烧雄黄等毒物,愚昧不堪。
我觉得有趣,便将他的话记在了心里。
如今到了犍为郡,碰到了瘴毒,见到了屍坑,我又想起了他的话。
我觉得滇人并不愚昧,真正愚昧的是那位先生。
滇人久居烟瘴之地,却没有被烟瘴之毒所噬,那就说明滇人有治疗烟瘴之毒的法子。
我猜测,巫医焚烧雄黄,有可能是为了以毒攻毒,以针刺病者,有可能是为了除毒。”
鱼禾一口气将自己想好的说词说了出来,鱼丰一脸愕然的看着鱼禾。
鱼丰记得,鱼氏确实请过一位出自於蜀郡文翁石室的先生。
蜀郡文翁石室,乃是前汉蜀郡太守文翁创立。
创立以后,文风卓荦,人才辈出,名冠西南。
前汉武帝还特地下旨,让天下各郡效仿文翁石室,兴办学社。
正是因为蜀郡文翁石室的名头大,所以受到了豪门大族追捧,豪门大族都喜欢请文翁石室学子到族里当先生。
咸阳鱼氏,跟那些举世闻名的豪门大族比,不算什么,但是在咸阳,却是一方大族。
正因为是大族,鱼氏子弟年少时,鱼氏长辈都会请一些先生教授他们习文习武。
蜀郡的人要入长安,必须经过咸阳。
鱼氏很容易就能请到文翁石室的学子。
鱼氏既然请过文翁石室学子当先生,鱼禾又说的头头是道,分析的又合理。
那鱼禾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烟瘴之毒真的能治。
但即便如此,鱼丰心中仍有疑惑。
“你救他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