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1 / 2)

权臣本纪 蔡某人 3011 字 2天前

“贺姑娘,你不要难过,我会替你找回姐姐。”他的声音压抑入喉,深深望着她。

听到这一句,琬宁眼中突闪过一丝光亮,痴痴看着顾曙,这眼神太过专注,又太过凄楚,犹如一株嘉木即将焚烧尽在火焰之中,顾曙几乎招架不住,这光芒震得他肺腑微痛,洞穿他身躯,整个人是恍惚的,人世二十几载,他从未有此刻般的动荡心境。

仿佛是他命中欠她,此生甘心,哪怕只是能稍展她眉宇一抹愁色。

琬宁哪知他心思百转千回,只知道眼前人是她日夜煎熬的唯一希冀,他温柔,他和善,他平静无躁,持君子之风,虽缘于一面,却可托付,她莫名信他。

“公子,您仁义至此,我……”琬宁目光炽烈混乱,恨不能剖心赠与他报恩,却词不达意,涨得满脸羞红,随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捂住那一颗狂跳不止的心,却见顾曙一双眼睛只荡着柔软水波,已轻声安抚她:

“贺姑娘,举手之劳,你不必太在意,等我寻回了烟雨姑娘,会尽快告诉你。”

琬宁不由展颜一笑,她许久不曾这般笑过,由衷而畅快,可只维持了一瞬,她眸中黯下来,无助地望着他:

“找到了烟雨姐姐,要怎么办?”她脑中闪出成去非来,知道在他那里是毫无寄托可存的,心底唯有无尽的恐惧,或者是她离开成府?

这个念头犹如电光火石般划过心头,琬宁浑身都战栗起来,对,她可以去求他,求他放她走,烟雨什么都会做,而她,大可替人抄书卖字,十全街上不就有这样的买卖么?她俩人活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的事……

琬宁被这个想法激得微微发颤,好似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她又能和烟雨姐姐在一起,不,她们这次再也不会分离了,再也不能了!

“公子,能把姐姐先暂时安顿于您府上么?”琬宁不禁带着哀求的神色,“我姐姐她心灵手巧,不会只做闲人……”说到这,脸又是一红,“公子见谅,我失态了……”

顾曙忙道:“没有,贺姑娘倘有不便处,烟雨姑娘可以一直住我家中,我正缺一个伶俐的丫头,总归同在一处,你想你姐姐了,随时都可以前来探望。”

琬宁听此,一颗心渐渐平息下来,越发觉得顾曙可亲可敬,又为欠他这般情份忧愁,正茫茫思无绪时,忽听顾曙一声低语:

“贺姑娘,大公子回来了。”

她循声望去,那撑着一柄油纸伞缓缓进入视线的正是成去非,一颗心瞬间要跃出胸腔,她迅速朝顾曙眨了眨眼,声音又急又重:“请公子勿泄。”

第98章

仿佛此刻, 她是那先秦的刺客,只同眼前人恪守着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隐秘,倘是泄露半分, 她便万劫不复。

顾曙察觉出她情绪的微妙,心照不宣同她对视一眼, 琬宁顿时了然, 更加感激到极处。

待成去非走近,琬宁低眉见了礼, 余光微微瞧见他两脚的泥泞, 衣摆上也到处都是, 湿了大片。

听他二人简单寒暄一番,顾曙才笑道:“路上偶遇贺姑娘, 贺姑娘未带伞,我便顺路捎她一程,既已送到,曙不再逗留, 告辞。”

他这话说的自然,丝毫不让人起疑, 琬宁早听得心底乱跳,她不善伪词, 稍一紧张,便马脚尽露,前功尽弃, 眼见顾曙这般从容去了,独留她一人面对成去非,竟有丝说不出的躁意。

她自从上一事后,甚少见他,可毕竟他书房同她住处只一墙之隔,偶一为之的照面,她沉默得厉害,只尽礼数,一个字都不说。

成去非知道她对自己满是戒心,犹如惊鸿,一枝空箭便能夺她魂魄,再看她身上那件稍嫌大的衣裳,心底早起疑,面上却淡淡的,也没什么表情,只把伞塞到她手中,兀自提步先去。

“大公子,我有话想和您说。”琬宁话一出口,就后悔自己未免心急了些,果然,成去非驻足顿首,雨水打在他面上,蜿蜒而下,更衬得一张脸,宛如利刃,突兀而直白。

他却轻笑一声,不过冷冷淡淡的自嘲:“怎么,你终于肯同我说话了?我没记错的话,你已有三月不曾开口,不,只是单单对我而已。”

琬宁照例红了脸,眉睫颤颤,眼波流转,一阵邪风忽起,她险些没撑住那伞,被吹得长发凌乱,衣袂乱飞,雨势不减,成去非很快淋得精透,看了她一眼:

“随我来吧。”

话说间,敛衣上了台阶,福伯见他衣裳湿成这样,忙给呈了伞,成去非便走在前面,青石板路上水花四溅,叮叮咚咚的落雨声交织着冷风,琬宁跟他后边,幕天席地的风雨里头,仿佛只剩了他和她两人。

到了一处,婢女见他进来,少顷,便备好了热水手巾,又问:“大公子要备汤吗?”

成去非应了一声,摆手示意她们下去准备,自己先净了手,却把手巾递给琬宁:“擦擦脸。”

清明这阵雨,料料峭峭地下,江南的梅雨季节不算远了,成去非脑中也跟着潮润润的,外头的天地,此刻是用冷冷地雨珠子串成,仿佛去年那一场暴雨不曾真正了断,摧心折骨,时令未至,他已早忧。

这是他用的东西,琬宁看这手巾,脸更发烫,犹疑着并未接,成去非不勉强她,见下人们抬着浴桶进来了,比了个手势,下人们便绕过屏风放下了浴桶,开始往里灌入桶桶热水,琬宁这才明白这是他的浴室,难怪见着陌生,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抬脚就要走:“我改日再和您说。”

成去非业已绕过屏风,一旁早点了蜡,他便在屏风上映着,影影绰绰地晃,语气很平常:

“往后几日,恐我繁忙,夜里也不一定回家,尚书台有休憩的地方,你有事,现在就说吧,有这东西隔着,你不看就是。给贺姑娘拿狸奴新做的胡床。”

这边婢女脱下他潮腻的深衣,给先挂了起来,才缓缓而出,把胡床摆放出来,朝琬宁笑道:“贺姑娘,垂足坐即可。”

琬宁本正想如何再推辞,忽见这胡床,不免怔了怔,听婢女说“垂足坐”,更觉新奇,不过很快灵醒过来,低语道:“我还是改日再找您。”

她后悔方才自己一时情急,脑子里只想着离开成府,这会冷静许多,至少要先等顾公子的消息,本不知如何脱身,没想到他竟平白给她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要想法赶紧走。

“留下吧。”屏风后传来他略有疲乏的声音,琬宁见那两个婢女默默退下,知道是他的意思,不禁心中一寒,便把他往坏里想,再也顾不上其他,就要逃,却听成去非忽道:

“今天是我母亲祭日。”

毫无情绪的一句,听得琬宁心中蓦然一恸,怔怔向那屏风瞧去。

雾气弥漫,空气湿润且含着一股清清凉凉的香,琬宁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脑中尽回荡着他这突如其来的话,心底不觉漫上来一缕悲辛。

他浸在热水里,身子渐次泛上来些暖意,便缓缓阖了眼,不知外头动静,半晌才低问道:

“你走了么?倘是没走,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琬宁心底轰然一软,她就这么没用,被他拿捏住命门,稍假词色,就能叫她不得不转身,她愿他是真的,有那么彷徨的一刻,他亦会需要她,正如她从来都需要他。

“您说,我在这听。”她心里酸软,就势坐在了胡床上,外头的雨声,清晰入耳,滴在心头。

“我要你到我身边来,你可愿意?”成去非声音仍是懒懒的,更像是快要睡去的感觉,琬宁心头诧异,他素日里是铁石铸就的一把武器,总让人产生那不是血肉之躯的错觉,眼下是病了么?

胡乱想着,只听他继续说:“你不要害怕,只是请你为我添些热水。”

琬宁慢慢起身,一直绞着的双手游移攀上胸口,立了片刻,垂目绕过屏风,见浴桶旁也摆着两具胡床,遂挽了衣袖,添了些热水进去,轻声问:“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