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伴君记 绿意生凉 3227 字 2天前

这才拿起眉笔重新在眉弓处涂抹起来,正在思忖要画个什么眉形出来,无意中见一只蛾子飞了进来,扑扇着一对灰色的小翅,裴嫊灵机一动,便照着蛾翅的样子在眼睛上方拿眉笔重重涂抹起来。

用呵胶贴好了花钿,将胭脂和米粉调和了敷到面上作檀晕妆,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还是有些不够,便又取了云安羊毫来,沾了点作画时用的朱砂,在两侧脸颊各画了一道半月形的月牙儿,瞧着倒像是两道弯月形的伤疤。又在嘴边两个酒窝处拿朱砂各点了一个圆圆的红点。

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想了想,又拿出先时收着的蕊黄粉来在两侧额角各涂了一块,又将刚画好的黑眉擦去,换了青黛涂抹一番,方才满意地打量着镜中自已的模样。

现在自已这张脸就跟个调色板一样,她就不信弘昌帝对着这样一张花猫一样的脸还能有兴致?

裴嫊便喊云珍和云香来给她梳头,二婢一进来就看到裴嫊回头冲她们嫣然一笑,吓得二人差点没把捧在手上的衣裳给扔了。

“贵人,你,你这是,这是什么妆啊?”云香脱口说道,“为什么这妆看着这么的怪异?”云珍也在心里惊叫,到底还是没敢说出来。

见了二婢这等反应,裴嫊倒是心情极好,“我这几日新琢磨出来的一个妆容,你们瞧圣上可会喜欢?”

二婢对视一眼,决定还是换个话题比较好,“贵人今天想梳个什么发髻?”

自已既然画了这么一个浓墨重彩的妆容,那么这头发上的花样也不能简薄了,也得极尽富丽堂皇才行,便让云珍往头上多放几个假髻,梳了个极是繁复重叠的高髻出来,顶心插了把镂花雕叶包金梳,一侧插满了金钗银簪,另一侧鬓边则簪了一朵大大的粉色绢纱制成的牡丹花。

云珍生怕裴嫊又问她什么,忙问她打算穿哪套衫裙去赴宴?

虽然已是八月,但如今这宫里的女人们还是全清一水的都穿着齐胸襦裙,露出胸口好一片雪白春光,裴嫊却是最讨厌这种清凉的穿法,她最爱穿的仍是交领的衫子。

只是如此新颖别致的面妆,却配一身复古之风,中规中矩的交领襦裙,难免有些太不搭了。

裴嫊最后想出来的办法是,二者兼顾,不想露胸,那就还是穿件交领的衫子,至于裙子,交领衫也是可以配齐胸裙的嘛。

当裴嫊最后姗姗来迟,最后一个出现在邀月台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牢牢地盯在她身上,全都看呆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打扮?

脸画的跟鬼画符一样,头上顶着一堆杂乱的发髻,身上穿一件宝蓝色洒金粉交领衫,却系了条石榴红地金粉团花的齐胸裙,臂上搭一条单丝黄罗银泥帔子。

这,这世上有这样穿衣打扮的吗?虽说后宫中人不乏有人每每挖空心思想出些奇妆异服来,以希求得圣上注目,可是求新求异到这个地步,也太匪夷所思,不可思议了。

众人的目光都极为默契的朝上首看去,实在是太过好奇弘昌帝见了她这副尊容,脸上会是何等神色,裴嫊居然也大着胆子偷偷朝上面瞄了一眼。

哪知却正对上弘昌帝满是笑意,亮闪闪的黑眸,她心中一跳,急忙低下头去,拜倒请安。

“爱妃来的如此之晚,可是为了脸上这妆容?”弘昌帝的声音说不出的温柔,脸上的神情,看在其他众妃的眼中,不但觉得弘昌帝眉眼含笑,甚至那笑容中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

不等裴嫊作答,弘昌帝又道:“朕本来已经有些恼了的,众卿齐至,太后和朕都来了,爱妃却芳踪不见。不过,现下见到爱妃这新奇别致的妆容,朕心甚悦,便是再等片刻也是使得的。”弘昌帝口中说着,连手中的酒杯也不及放下,便步下玉阶,走到裴嫊身前再一次亲手将她扶了起来,细细端详起来。

“爱妃此妆甚是别出心裁,与众不同,不知这妆容可有个名字啊?”弘昌帝问道。

裴嫊的心跳又开始加快,轻声道,“妾只是今日对镜梳妆,不想再作往日打扮,也不知怎么就妆成了这副模样,尚未来得及取名。”

“不如朕来给爱妃这些面妆取个名儿如何,额黄花钿倒也罢了,倒是这一对翠羽画得颇有新意,眉形极其短阔,末端高高扬起,状如蛾翅,不若便叫蛾翅眉吧。”

裴嫊一惊之下,忍不住飞快的瞥了弘昌帝一眼,这眼光也太毒了吧,自已可不就是照着蛾翅的样子画出来的吗?

“一抹浓红傍脸斜,爱妃颊畔这两抹如啼血的弯月,不如就叫斜红,至于唇边的两点红点,正好点在爱妃的笑涡之上,便叫做笑靥吧。”

德妃拍掌笑道,“还是圣上雅致,起的名儿一个比一个好听,还有裴妹妹头上的发髻呢,圣上可想好名儿了?”

裴嫊倒是有些惊奇的看了德妃一眼,这位娘娘怎地转性儿了,不但不吃醋,还这么给弘昌帝捧场。

“裴美人这发髻这里一丛,那里一丛,瞧着好不热闹,不如便叫做闹妇妆髻。”

德妃见弘昌帝的目光却仍是在裴嫊脸上打转,拉着她的手不放,便笑道,“蛾翅眉、斜红、笑靥、闹妇妆髻,分开来有这么些好听的名字,不知这套妆容合起来又叫什么才好?

弘昌帝看了她一眼,饮了一口琉璃夜光杯中的美酒,先吟了四句诗出来,“扑蕊添黄子,安钿当妩眉,绕脸缚斜红,醉圆双媚靥。爱妃今日这全套妆扮,不如便叫做八宝妆吧,真真是妆成每叫青娥妒啊。”[1]

德妃赶紧凑趣,可不是吗,今儿裴妹妹这么一打扮,别说青女素娥,便是连那月宫里的嫦娥仙子都比下去了。”

弘昌帝携了裴嫊一径朝上首走去,命长喜在自己案旁再设一小几,让裴嫊坐于他身侧。

裴嫊万没料到自已竟会弄巧成拙的,本想引起他的嫌恶之心,哪知却反把自己更加置入风头浪尖。慌得急忙推辞道:“妾身份低微,如何配坐在上首,妾万万不敢,还请圣上恕罪。”说完,微一蹲身行了一礼,便要往下走去。

弘昌帝却抓着她的手不放,笑道:“若是只是一个四品的美人,确是不够资格坐在这上面,不过若是二品的昭容,贵为九嫔呢?”

弘昌帝这话一出,惊呆了一群人的耳朵,就连裴嫊都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弘昌帝他这是什么意思?

弘昌帝很快就表明了他的意思,“美人裴氏,于南苑避暑伴驾时体贴朕意,勤谨有加,晋为昭容,赐居昭阳殿,以示嘉奖。”

这话说的倒也有那么几分实事求是,虽然裴嫊在南清苑只伴驾了两次,但哪一次不是受苦受累,劳心劳力,累个半死。后来又间接的为弘昌帝和郑美人创造机会,还真当得起体贴朕意,勤谨有加这八个字的评语。

弘昌帝感觉到手中握着的柔荑抖的越来越厉害,便亲自将她扶到位子上,裴嫊到底不敢违拗圣意,战战兢兢的落了座,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敢去看底下坐着的一众妃嫔的脸色。

正在自求多福,却听弘昌帝又道,“还有郑美人,知书达礼,娴雅淑慧,晋为九嫔修仪,赐居南熏殿。”

众妃只觉又一道惊雷炸响在头顶。

郑蕴秀慌忙拜倒谢恩,却听弘昌帝笑道,“修仪请起,朕昨儿去看裴昭容时,跟昭容说起这晋封之事,昭容第一个便问起了你,还言道一定不能让阿秀居于自已之下,否则自己也不做这个昭容了。缠了朕半天,跟朕好一阵耍赖,说是你旧年端午做的那首诗里正好提到了南熏殿,可见你和这南熏殿甚是有缘,早晚是要住进去的。你二人倒真是姐妹情深,也不枉昭容病了近一个月,也只有你亲自去看望了她。”

裴嫊这会子也不怕弘昌帝了,瞪圆了一双眼睛看着坐在龙椅上信口雌黄的皇帝大人。

她什么时候跟弘昌帝说过这些?没错,昨天弘昌帝是去了她的春华轩一趟,可是当时她正在午睡,弘昌帝也没多待,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他怎么就能凭空编出这么多瞎话来呢?

这招祸水东引真是太狠了,这下子,就算有人眼红郑蕴秀,那股火也都会冲着她来了。

弘昌帝一心只想护着他的心上人,可是他就从来没想到自已吗?让自已这么明晃晃的碍着众人的眼,他就不怕自己今后的处境,会遇到些什么明枪暗箭?或者他从来都不在意自已,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利用一个自己最嫌恶的家族的女儿来当挡箭牌,一边利用着,一边再借别人的手将这个也碍着自己眼的裴家女除掉。

裴嫊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在这波谲云诡,风云变幻的幽幽深宫中还是太过天真了。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她就是有再多的小聪明也依然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管自己再怎么费尽心机,步步为营,只消弘昌帝一句话,一切就都灰飞烟灭,成梦幻泡影。

注:[1]扑蕊添黄子,出自唐温庭筠《南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