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1 / 2)

美人挑灯看剑 吾九殿 4985 字 1个月前

“听起来像什么故人重逢, ”仇薄灯素净的指尖轻轻叩击石台,“不过未必不会是什么江湖骗子,毕竟侠客失忆后, 误把仇敌作知交, 也是经久不衰的戏码了。”

“你怎么还是那么喜欢看戏”白衣人也不生气,笑了笑,冲淡了他身上那种如帝如君般的尊贵, “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记得千万种戏里的桥段早知道该给你带盒银泥红脂, 让你一个把好坏都登台唱尽算了。”

“的确。”

仇薄灯一按石台,从圜坛上跳了下去。

袍袖如鹤展开, 他落向池面, 却没有陷没进水里。他踏在青瓷盏上, 隔着粼粼水波和烛火与白衣人遥遥对峙。

“不报名姓吗”

“名姓么”白衣人扫了一眼银湖中的灯盏,“姓怀, 名宁君。”

“怀宁君, 这假名编得没水准。”仇薄灯踏着一片片青瓷, 从湖面上走过, 衣摆擦过火焰分毫未损,“虽然一时半会记不起来,但总觉得就算我以前认识你, 那也绝对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类型。所以”

他抬起眼,眸光冷锐。

“有话就直说。”

“有仇就拔刀。”

青瓷投在湖底的阴影随水纹缓缓移动,潜藏着无数瞬息万变的危机,仇薄灯的话仿佛令潜伏着的凶杀骤然绷紧。他与白衣人之间的距离已然很近,已然是拔剑挥刀厮杀的最佳距离。

怀宁君摇了摇头。

“你想多了,”怀宁君说, “我只是来请你看一场戏罢了。”

“什么戏”

“东边日出西边雨。”

雨。

寒透骨髓的雨。

“见鬼。”陆净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握刀的手都有些哆嗦,“死秃驴,你他娘的是想冻死我们”

不渡和尚皱着眉头,做了个小声点的手势“几位施主莫要高声,我们并未出阵。”

“并未出阵”

左月生皱着眉头,环顾四周。他们站在有几分熟悉的街道上,屋脊牌楼笼罩在蒙蒙细雨里,起伏斜飞的线条虽然还是显得十分阴沉黯淡,但已经不再是先前的那种一片灰沉。周遭的景象看起来,更像真实的鱬城赤鱬未醒的鱬城。

左月生心里略微地打了个寒战。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赤鱬休眠的鱬城,岂止不瑰丽不辉煌,简直孤凄如鬼城。

不渡和尚说他们还未出阵,那这又是哪里

不渡和尚叹了口气,把自己黯淡了许多的佛珠举起来给众人看“贫僧这串佛珠是佛陀亲赐之物,贫僧原本是想凭借它强行破开幻阵,带诸位重返鱬城,以证清白。没想到佛珠将我们反过来带到了舟城祝的迷津里了。”

“舟”娄江顿了顿,“舟谁的迷津什么意思”

“唉迷津就是心魔心障一类的,称呼不同而已,意思差不多。”不渡和尚愁眉苦脸地叹气,“这事可就得怨我们佛宗的那些老家伙了,天天一口一个普渡众生普渡众生,整个法器都想着渡世济人,也不分分敌我。”

原来,不渡和尚的这串佛珠又名“渡迷津”。

入幻阵的人,心神被幻术所迷,算“迷津”的一种,因此不渡和尚觉得能够借佛珠的“渡迷津”神通出去。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幻阵是以灵识控制的,除了入阵者的心神外,布阵者的心神也是和幻阵相通的舟子颜都能忘恩负义地弑师杀人,那铁定也早迷失本心了嘛。

“以贫僧的修为,似乎暂时无法驱动佛珠,让它直接渡化舟城祝,所以它索性把我们带进舟城祝的记忆里了”不渡和尚无可奈何地一摊手,“意思大概是,让我们想办法把舟城祝引出迷津。”

“大爷的,”左月生抽了抽嘴角,“这也太坑了吧这小子一心想杀我们,你这破珠子居然还指望我们去感化他我们拿什么感化就算我们带把剃刀跑过去给他剃个秃头,他也不见得就会立地成佛啊”

“嘘。”

娄江一打手势,眼睛死死地盯着街巷的另一头。

“他来了。”

只见舟子颜果然牵着一个孩子走了过来,几个人下意识想躲,但双方距离极近,街道两侧又没什么东西好遮身,仓促间舟子颜走到了面前。

众人惊得个个手按刀剑。

“快到家了,不能再和你娘吵架了。”

“可是,我想当祝女。”小姑娘揉着眼睛,“子颜子颜,你和我娘说好不好你现在是祝师了嘛,你和我娘说,我娘会同意的。”

“这个”

一大一小沿着街慢慢走远了。

左月生慢慢地松开刀剑,和陆净对望了一下。

迷津里的舟子颜,比他们见到的时候要更年轻一些,还只是名祝师,哄小孩的架势也远没有他们见到时那么轻车驾熟说实话,他们和舟子颜也没什么交情,猝不及防被暗算时心情更多的只是种“日你大爷,居然敢对老子下手”的愤怒,甚至还想过,这姓舟的是不是像枎城前城祝一样,又是一个王八羔子。

但舟王八又好像和葛王八有点不一样。

左月生和陆净还在纠结,娄江已经越过众人,径自跟了上去。

左月生一拍大腿。

靠,怎么忘了,他们这里还有个人貌似曾经是舟王八的迷弟来着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大家都忘了这点,现在想想,刚刚在幻阵潘街上,娄江挥剑的气势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凶悍。

“走走走,跟上跟上。”

左月生一挥手,尾随其后。

一行人快要绕过街道拐角时,前面走的舟子颜忽然停下脚步,低下头对小姑娘说“你在这里等一会不要乱跑,我去和你娘先说一下。”

小姑娘乖乖地站住。

舟子颜摸了摸她的脑袋,向前走去。

娄江离他最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手指下意识地攥紧剑柄。但很快,娄江便注意到了不对,舟子颜自己一个人绕过街角,悄无声息地站在一处檐角下,垂下眼帘,静静地听着从院子里传出来的谈话。

“又比去年晚。”

“日头也不出雨也小了,这下去可怎么办啊。”

“”

娄江明白了。

舟子颜不是发现了他们,而是听到了院子里的谈话,所以让孩子先留在街角等等。只是娄江有些不懂,这些谈话和舟子颜的迷津又有什么关系。

正想着,院子里的对话逐渐变得激烈起来。

“他一个人拖累我们,当初就不该”

“你瞎说什么”男人粗暴地打断,“你这婆娘懂什么”

“我是婆娘,你们说的那些大道理我不懂,”女人发狠,“那你倒是说说,他又做了些什么他自己吃喝不愁要什么山海阁给他什么,那我们鱬城呢我们鱬城怎么办”

“他不是回来了吗”

“回来,回来有屁用。”女人冷笑,“当祝师又算什么,反正城一死,他照样回去当他的山海阁第一天才,耽误得了几年又有好名声,又有远大前途,多划算的买卖。”

“”

娄江转头去看舟子颜。

舟子颜苍白地站在原地,等争吵结束过了一小会,他抬手揉了揉脸,若无其事地走上去,敲了敲门。

“谁呀。”

“杨婶,是我。”舟子颜温和地应。

院子里仿佛有东西被打翻,脚步声急急地传了出来,门嘎吱一声被打开,露出一张慌张的妇女脸庞“啊,子颜,是你啊,快进来快进来老头子快去拿枣子”

“不用了,”舟子颜神色如常,略有些歉意,“我刚刚遇到兜兜了,她说怕你骂她,不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