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比仍然紧紧的捏着维塔的手,她回头,向维塔身后那升起的无形压力之源望了一眼,又将视线转回前方。花海还在往前蔓延,爬上了帝皇所在的水晶棺椁,甚至即将爬上斯蒂芬妮的指尖。
维塔忽然发觉自己的掌心变得冰凉又湿润。并不是自己的汗,他低头,是艾比抿着嘴唇,似乎全然没有注意自己的情绪已经完全暴露出来。
恐惧忽然从维塔的心中彻底远离,他咧了下嘴,轻轻提了下自己的手腕:“艾比,你在紧张?”
“咦?我……”艾比回过神来,依然不安的望了望周围。片刻后,才小小的吸气:“我感觉什么东西要来,可以在我面前敞开一个门扉,会让我做出一个选择……”
“我明白,通天塔即将开启,登上去能取代母神的意识,”维塔把手腕放下,直视前方的婚纱:“这是你一直以来的夙愿,是因为期待才紧张的?”
“不是,”艾比摇头,偷窥般望了一眼维塔的侧脸,又慌乱的把视线收回:“我是不知道该怎么选……”
“通天塔来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自己的选择,”维塔笑了下,朝着斯蒂芬妮那边弓起身体:“唯一的问题是我们也许会没得选。”
斯蒂芬妮抬起手指,虚幻的白色花瓣在她的指甲上绽放。眼前陛下的胸口已经彻底停止起伏,她似乎轻轻默念了什么话语。
大地又一次轰然震动,炮击阵地这次释放出比之前强大数倍的攻击。钢铁巨偶不再慢慢悠悠,而是尖啸着向城市发起扭曲的冲锋。空袭飞艇已经飞至城市上空,燃烧的种子从它们的舱室中一枚枚的投下。
太阳依旧是腐肉,只是突兀的滴下了一滴腥黄的脓水。
光影在脓水下偏斜,扭曲。透过这小教堂早已失去玻璃的格栅投下一抹抹令人不安的光柱。维塔诧然回头,在那脓水分解的光线下,竟然亮起了一柱彩虹。
彩虹的尽头,也是伊始,就是这小教堂中所透进的光柱。光影交织,维塔的眼底看见了彩虹之上有一道小小的木门。
斯蒂芬妮轻笑:“我看到的是殿堂,不知道你看见的是什么?”
艾比牙齿却猛地压进了她自己的嘴唇,宛如雌兽向自己的竞争者低吼。但她通过脐带传到维塔心中的话音却分外轻柔:“维塔,抱歉,我想任性一次。你能陪我去我登上那通天塔吗?”
“我选择去看看最高处的风景。”
维塔轻笑,木门在嘎吱转动下开启了个缝隙。恍惚间,有几根漆黑缠绕的手指从门缝中轻轻缩回。维塔没看清,也没必要看清,只是向艾比询问:
“我可以在这拖住斯蒂芬妮,你自己上去……”
“不行。”艾比摇头,这次看向维塔的眼神光明正大,笑容绽放,如春风般融化了她从无表情的木偶般的脸:“我要的是你陪我一起上到的通天塔,这才有意义。”
“好啊,乐意之至。”
然后,维塔背起艾比,直接向那彩虹发起冲锋。临到那虹桥前,他抬起脚,踩在彩虹之上,宛如踩进了最最黏腻深沉的泥泞当中。眉头皱起,踏上第二只脚,这次更是犹如陷入令人狂乱的流沙。
但毕竟是踩上了彩虹,毕竟是一步步向那小小的木门接近。
斯蒂芬妮的瞳孔一缩:“怎么会……你根本没有濒死,为什么也有资格?”
因为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向死而生才在这个世界降生;在旅途中,在大森林里,自己再度死过一次;在丘陵地带,在无数次时间的回溯中,自己又死过无数次;在帝都,在高高的纽扣上,还有约瑟夫,他甚至帮自己从死亡的虚幻中重新交换回了冰冷的真实。
我当然有资格。
维塔再次向前。靴子陷在彩虹中无法拔出,维塔干脆把它甩掉,艰难的向前走了一步。艾比拍拍维塔的背,直接跳下。她的双脚陷入彩虹却并不深,小手拽住维塔,笨拙的向上。
她是由无数死去的人的尸体早就的人造人,本就是经由无数死亡换来的唯一的生,她照样也是跨越了生死存在。
脐带疯长,爬上维塔的手腕。陷进彩虹里的脚似乎稍微有了一点力量。
还不够。
还是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