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说清通天塔内部与现实世界的时间究竟有怎么样的映射关系。
包括阿比斯,这个自称预言家的疯癫老头。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预言会将自己引向何方,包括这一次。选择呆在小教堂前至少最为安全,几百米外就是强悍无比的炮击阵地,一轮又一轮的铁雨将数十公里外的城市寸寸撕碎。但这郊外被斯蒂芬妮选作婚礼场地的破败教堂却理所当然的安然无恙。
甚至连一丝焦糊的味道都没沾染。
久久立在教堂面前丝毫不动的阿比斯忽然抬头,嗡嗡鸣叫的耳朵才意识到炮击与钢铁巨偶的隆隆脚步似乎已经停止了一小会儿。
是通天塔中分出结果了?阿比斯吸气,新的预言在冥冥中被下达,比以往要嘈杂,模糊太多。是时候进入教堂看看了。
推门,阿比斯小心翼翼的探头。淡黄窗格中透过的阳光把里面照的像处于黄昏,帝皇的水晶棺椁被染成了黄金的模样。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熟悉的面孔。他们还在生死的夹缝中不断迈进?
他吸气,推门而入。这一瞬间,原本嘈杂而被种种混乱预言塞满的脑子骤然变得安静非常。脚步踏下,居然有所回音。太阳真的开始西斜,这小小的数十平方似乎是世界当中最为安静的地方。
阿比斯脚步放轻,静静来到教堂正中。水晶棺椁躺在台上,它周围几米的灰尘漂浮的轨迹都显得格外缓慢。阿比斯完全不打算靠近棺椁,它周边时间的异常即使在这片静谧中仍然充斥着不祥。
所以,预言为什么要让自己走到教堂内部中来?阿比斯面露疑惑,四下张望,终于发现这里不止自己一个人。
还有一个皮肤微黑,眉眼间有着异族风情的女孩对着一堆提灯的碎片发愣。阿比斯小心的凑上去:“特拉佐尔?“
特拉佐尔仰头,算是给阿比斯打了个招呼。
从丘陵地带相遇后,阿比斯和她其实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即便如此,他们之间说过的话仍然屈指可数。阿比斯喉结动了几下,发现提灯的碎片被她堆成了一个小堆后,才终于勉强找到一个话题:“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回,森林,死在,里面。”特拉佐尔回答,手用力捏了一下。一点殷红流出后,她才抿嘴,将最后一片提灯的碎片放下:“我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长长长长的梦。”
阿比斯愣了两秒,神经质的弯腰,整个脸与跪坐的特拉佐尔眼睛平齐:“不……也没必要想着死吧,还说在森林里。现在你大概也回不去,路上找不到粮食的。”
“那,我能怎么办?”特拉佐尔终于偏头,与阿比斯对视:“护工,路德,我早就分不清了。他们碎掉后,我也,没什么,太大的,感想。或许,我连自己的命,也不在乎了吧。”
夕阳的光辉在缓缓移动,阿比斯终于发觉这个异族少女眼中露出的困惑。只是,在通天塔前,在数百万人挣扎求生而不可得的情况下眼球的少女居然在说不在乎自己的命,是在有些太荒诞了些。
阿比斯直起身,不由得有些气结。他有什么立场批评这个异族少女?晶棺上的光泽开始黯淡,灰尘失去了光源的照亮,让人无法通过其漂浮的轨迹判断那周围的时间是否还处于异常之中。
咦?天又要黑了?阿比斯拿出怀表,时针与分针显示现在只是下午刚过。他和特拉佐尔一齐仰头,透过教堂的窗格,能正好看到悬挂在天上的太阳经过当空。
却像在经历日食一般,太阳中间迅速熄灭,那抹腐烂对于世人只是惊鸿一瞥,便迅速藏于黑暗的混沌中。只留下外围的一抹昏暗的光圈,仿佛神灵对这世界的最后一抹眷恋与同情。
而太阳的光辉减弱,轮值的月亮亦不见踪影。那霸占天空的便只会是那些昏黄的星星。无数眸子在天空那头缓缓亮起,天空这薄薄的帷幕就像无法遮蔽光源的眼皮。星星在旋转,在爆裂,在狂乱。即便如此,即便在祂们宛如深海的注视下,人间依旧争斗不休。
阿比斯挠挠头,金黄的夕阳在被飞速驱赶。黑暗的影子高歌猛进,仿佛这些星星的先行军。直到老人即将完全陷入阴影,阿比斯才恍然大悟般拍了下手:“对了,特拉佐尔,你来当我的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