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敏政在三边经营多年,最习惯孙铮这一套模式。同样的,也接受过无数类似杨廷和这种抱着犬儒传统的酸臭文人质问、攻击。
但连杨廷和这样的,号称新一任文坛盟主的文人楷模,也会生出这样念头!真的让他很意外。
叹息,惋惜,关爱。
“介夫啊,我辈读圣贤书,所谓何事?”
杨廷和不假思索:“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糊弄小孩子的口号,你和我说这个?
“这话只合训蒙,你我之间,便不必了吧?”
扬廷和却很严肃:“此便是弟今生信念!”
唉!
程敏政露出个看二傻子的眼神:“那你可曾想过,建功所言所行,又为何事?”
对呀,你怎么看,人家孙铮自出道以来,每件事都合着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指导理念。
“可是,国师在南海广开学堂,所授所习,与我儒家格格不入,且又多以奇技淫巧夺人耳目,摄人灵智。长此以往,哪里还有我儒家立足之地?”
“介夫!”程敏政脸色一板:“何为儒?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仁者,一视同仁。义者,舍生取义!如此而已。今至南海所见,老有所依,幼有所养。所谓一视同仁者,不外如是!”
“克勤兄!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如今小弟所忧者,乃儒家千年道统存亡兴继。区区海外一岛……”
唉!
“介夫!我来问你,儒门弟子如何晋身?是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如何施政?致君尧舜!”
杨廷和沉默,这话很简单,很直接,很粗暴。但确实是儒家子弟整天挂在嘴边的口号,和修齐治平一样,都是指导思想。
“那介夫你再想想,尧舜之时,可有儒学、儒门、儒家?”
程敏政字字如刀:“换句话说,修齐治平,与是否儒家道统并不相干!”
沉默!
太可怕了,孙铮还只是偷偷在海外施政,你程克勤一方督抚,即将步入朝堂,入阁拜相的人,竟然也怀此等念头!
杨廷和终于冷静下来,他想明白了,程克勤在外抚边数年,已经深受孙铮影响,现在跟他站在一边了!
落寞的起身,垮着个批脸,杨廷和敷衍的拱拱手:“小弟受教!明日还要陪陛下出去,克勤兄早些歇息。”
看着杨廷和离去的背影,程敏政也只能摇头无奈,这种受犬儒思维影响的人太多了。
用建功当年的说法,他们已经忘却了初心!
完全不记得,儒家思想的核心理念,是天下大同,是国泰民安。
可是现在的儒家门人,一个个嘴上喊着复古尊礼,肚子里却满是男盗女娼。
连堂堂内阁学士,都喊着为维护儒门道统,视南海这一派升平如妖魔鬼怪。
难怪建功都不愿意在中原施政,反而在海外创下这偌大局面。
唉!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朱厚照兴致勃勃,率队前往城南三十里外。顺便在山脚下雇了一队导游,他担心国师府这帮人会故意误导自己。因此只让他们负责开车,去哪里由自己和导游商量。
昨天在听课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嘴,知道最近正是新季稻谷收获的时节。
可是当时瞧着那帮小子,一个个神情轻松,浑不似中原人家收获时那种紧迫。
这其中定然有着他不知道的变故,琢磨了半宿,朱皇帝决定亲自去看一眼。
到底南海人是怎么个玩法,能让家里孩子在收获季节还这么轻松?
导游才不管别的,听到朱厚照想去看收稻,那就直接带车前往最近的农庄。接待中原来客,就是他们的日常任务,熟的很。
车子还没到地头,就见平整宽阔的田野地头,数只钢铁怪兽正在田间穿梭,而地头的生产小道上,三三两两的聚着几个老农扮相的人,指指点点,谈笑风生。
嚯!
朱厚照都没下车,站在车厢上就瞧出了其中奥秘。
“那个谁,这种车子收稻谷,速度怎么样?”
旁边跟着的导游回话:“这具体还要看收割机型号,还有天气情况和庄稼长势。前面那几台是三零机,最快的话,一个时辰能收百亩上下。如果是大农庄的八零机,一个时辰收一千亩也不在话下!”
杨廷和下意识就想吐他一脸唾沫,一个时辰一千亩?你赛马呢!
可是瞧着眼前那数台机器哼哼哼一路小跑,金黄的稻粮就像河水一样淌进它那张怪嘴里去,那机器上方竖起的槽口,稻米像瀑布似的流淌。这恐怖的场景,直接将他满肚不愤憋了回去。
朱厚照饶有兴趣的盯了一阵,瞧出了不少其中道道。
跳下摆渡车,溜哒到地头,到树荫下和几个老农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