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问(1 / 2)

第573章 治国之道

朝堂之上,不少大臣都将这件事情按在了东厂和锦衣卫的头上。

毕竟,这两大衙门,是天子手中刺探情报,监察百官的利器。

但是实话实说,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实在是错怪东厂和锦衣卫了。

厂卫的确有不少消息渠道,但是,也没工夫去管一个还没入仕的举人。

就算查到了周鉴和彭华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拿这种小事去打扰天子。

朱祁钰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周鉴说的是实话!

在这个时间点上,彭华和周鉴的关系摆到台面上来,所有人都会觉得,周鉴是徇私点了自己的老师入仕。

但是,朱祁钰清楚,并非如此。

彭华此人,确有真才实学。

说起这二人的关系,其实也很有趣。

要知道,周鉴今年已经四十九岁了,但是,彭华却才十九岁。

二人年龄差距如此之大,彭华反而是周鉴的授业老师。

这种奇怪的关系,自然是另有隐情的。

周鉴出身并不算好,他的祖父周富甚至迫於生计,入赘了当地的富户家中,以至於全族不得不改姓为欧阳。

在周鉴人生的前半辈子,他都叫欧阳鉴。

欧阳鉴年少英才,二十岁便中举人,但是,他的天赋也仅止於此。

中举之后,他八次参加会试,八次落第,郁闷之下,已经开始在各种奇奇怪怪的方面找原因。

当时,他找人算了一卦,说是因为他全族入赘,辱没了祖宗姓氏,所以上天惩戒,令他难有功业。

於是,为了能够登第,欧阳鉴便开始想办法改姓。

但是,入赘的是他祖父,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要把姓氏改回来,欧阳氏一族的老人们,也必然不会同意的。

郁闷之下,欧阳鉴到江西游学,结识了刚刚十五岁的彭华。

和出身贫寒的周氏不同,彭氏一族乃官宦世家。

彭华的曾祖彭复安便是远近闻名的大儒。

祖父彭同升官至礼部尚书,其父彭贯,为正统元年进士,官至浙江提刑按察司佥事。

除此之外,彭华还有一个堂兄,名为彭时,乃正统十三年的状元!

因此,在结识了彭华之后,欧阳鉴一方面深感彭华的才学出众,另一方面,也想借彭氏一族之力。

既为改姓,也是看中了彭氏一族在科举考试上的多年经验积淀。

於是,他便拉下老脸,对彭华执弟子之礼,甚至於,还正经八百的行了拜师礼。

随后,以师命难违为借口,顺顺利利的改回了周姓,又想法子在彭氏的族学里头研习了大量的会试技巧,终於在四年之后,第九次会试当中,顺利考中了进士。

所以,说彭华是周鉴的授业恩师有水分,但是,师徒的名分是实打实的,而且,周鉴的确借了彭氏多年的积淀,否则,他还真不一定能够顺利步入仕途。

这些内情,朝中众人并不知晓,但是其实,要是知晓了,只怕对周鉴的怀疑会更深。

毕竟,彭时和周鉴虽然年龄差距不小,不可能教他什么,但是,彭氏对周鉴的恩德,是实实在在的。

谁说得准,为了报恩,周鉴会不会做些什么呢……

其实,前世的时候,彭华在乡试中被周鉴点为亚元,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

真正让他们的关系被朝中所知的,是后来彭华在会试当中一鸣惊人,以会试第一名的成绩进入殿试,夺得了当届的会元,这才让他们的关系被人扒了出来。

但是,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反而成了正面典型。

毕竟,周鉴就算能摆弄乡试,但是礼部主持的会试,他是决然干预不了的,所以,彭华能在会试当中取得第一,足以证明他的乡试亚元名副其实。

如此一来,彭华是周鉴的授业恩师,周鉴是彭华的座师,二位互为师徒,一时成为美谈。

但是,如今的彭华,毕竟还没有来得及参加会试!

因此,周鉴哪怕此刻心中坦荡,也挡不住其他人的质疑。

一时之间,朝臣们望着周鉴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暧昧不清,与此同时,好几个和周鉴一样想要站出来的言官,也冲疑了起来。

虽然说周鉴和彭华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刻意隐瞒,但是,这种小细节,天子都能清清楚楚,那么,对於他们,天子又该知道多少呢?

官场是个大染缸,谁又敢拍着胸脯上,自己一辈子没有干过一件不合规矩的事情呢?

质疑天子没什么,这是科道官员的本分。

但是,要是被天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自己曾经犯过的错揭出来,在朝堂之上,小错也可能变成大错。

就像现在的周鉴,他固然有可能是真的为国抡才,未徇私计,但是,悠悠众口,单凭他一个小小给事中的一句问心无愧,如何能堵得住呢?

有人能堵得住!

在群臣对周鉴一片惊疑的目光当中,朱祁钰站在御阶上,开口道。

“朕相信周给事中未有谋私!”

话音落下,被众人质疑但有口难辩的周鉴猛然抬头,神色十分复杂。

朱祁钰脸色平静,继续道。

“彭华的试卷,朕调看过,却有才学,与此届的江西解元难分伯仲,平分秋色,亚元之名,实至名归。”

“所以……”

周鉴感到上首天子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随即,天子的声音再起,他老人家问道。

“周给事中,你告诉朕,难道说彭华有朝一日若能入仕,会因你曾为国举才授他亚元,而对你唯命是从吗?”

这……

周鉴一时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半晌,他方道:“陛下圣明,是臣莽撞了,请陛下降罪。”

望着跪伏於地的周鉴,朱祁钰轻轻叹了口气,旋即,他将目光落在群臣之上,肃然道。

“诸卿,结党营私乃国之祸患,此朕知之,诸卿亦知之,唐宋皆有党争,不问利弊,不顾社稷,朝令夕改,靡费国力,此诚社稷之祸,当警之戒之。”

“但朕今日要告诫诸卿的是,结党不可,但矫枉过正,亦不可取,党争之祸,其祸在人,在心,在朝堂风气不正。”

“诸卿若能持守正心,举才唯贤,以社稷国家为重,百姓生民为要,则内举不必避亲,外举不必避仇,所谓君子和而不同,周而不比,此朕拔擢官员秉持之原则,望诸卿谨记。”

这个时候,当然不会再有没眼色的人,出来继续顶撞天子。

於是,群臣俯首,齐声道。

“臣等谨记陛下教诲。”

但是,这毕竟是大道理,所谓“持守正心”,“举才唯贤”又该是个什么标准?万一有人借着这个旗号,真的徇私提拔自己的亲信呢?

老大人们虽然没有在这个时候不应景的说出来,但是,心中还是不免有所疑虑。

这般神色,朱祁钰自然也看在眼中。

所以,紧接着,他便继续开口道。

“吏部何在?”

於是,王文立刻上前,道。

“臣在。”

“自即日起,凡受大臣举荐而拔擢者,不受三年考课之限,一年为期,由吏部主持考核,合格者留任,不合格者黜落,回归吏部待选名册,降回原级重新选授官职。”

朱祁钰的话音落下,群臣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唯独王文黑了一整个朝会的脸,顿时喜笑颜开,拱手道。

“臣领旨,必不负陛下所托。”

吏部掌铨选大权,其权重乃六部之首,这是朝野供认的,所谓“表率百僚,进退庶官,铨衡重地,其礼数殊异,无与并者”,便是此理。

但是,实际上,吏部并不能完全掌握铨选大权,因为,官员的荣辱升降,本是天子之权,吏部不过代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