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2 / 2)

所以说,如果不是任礼自己的心防被攻破,诸勳贵也各怀鬼胎,这件事情,只怕真的没那么容易被解决。

不过,无论如何,廷议已经过去了,任礼也被扔进了诏狱里头。

不管是使诈还是怎么着,天子该做的已经做了。

但是,如此一来,刑部的压力就大了!

事实上,锦衣卫的这封密疏当中,只说了一件事情,而且,如所有人意料的一样,正是和任礼镇守甘肃期间的侵占军屯有关的事。

当然,就像金濂等人所疑惑的,仅仅是侵占军屯,根本就不可能解释任礼为何会如此冒险,谋刺朝廷重臣。

他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在侵占军屯的背后,还藏着一件更为严重的大事!

这件事情,还要从正统八年说起。

那个时候,任礼还在甘肃镇守,当年的六月,他给朝廷上了一本奏疏,建议削减将领开垦荒地,向朝廷缴纳的赋税,以鼓励边防。

按照之前的规定,边将带领家仆开垦荒地的,每顷要向朝廷输粮十二石,这个数字远远高於普通的民田,几乎和军田的纳粮额度相近。

奏疏递到中枢之后,在当时的朝堂之上,其实是引起过争议的。

赞同者认为,此举可以加强边防,让边将在戍守之时更加用心,毕竟,有恒产者方有恒心,边将置产业在边镇,在抵御虏贼之时,才更会尽职尽责。

反对者则认为,此举会使得私垦田在边镇愈演愈烈,有了这道政令,边将必然会更加肆无忌惮,役使军士开垦私田,中饱私囊,如此一来,军屯废弛,边军战力下降,长远来看,得不偿失。

这件事情在朝堂上争论了一段时间,但是最后,还是顺利的通过了。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当时的天子,也即是现在的太上皇刚刚亲政不久,对曾经大破阿岱汗的任礼十分看重。

与此同时,虽然亲政不久,但是,从那个时候起,太上皇便已经有意要对瓦剌动手。

虽然长远来看,任礼的这个建议,会加重军屯废弛。

但是,短时间之内,的确对边防有好处,能够为之后对瓦剌动兵做准备。

因此,自那之后,边将开垦荒地,只需向朝廷纳粮八石,便可名正言顺的在户部登记造册,划为私田。

应当说,这个建议通过了之后,任礼在军中的威望迅速拔升,甘肃的边防也的确有了暂时性的明显的好转。

对於这一点,其实朝中的很多人都颇有微词,觉得任礼是在笼络人心,所以才上了这本奏疏。

当然,不管朝中议论如何,这件事情毕竟走的是正常的流程,并没有任何违规之处。

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被提起来,是因为锦衣卫注意到了隐藏在这封奏疏背后的内情。

要知道,任礼并非是第一年到甘肃镇守,早在正统元年的时候,他就受命佩平羌将军印,以副总兵之职出镇甘肃,其后两年间,和虏贼大大小小交战数次,直到正统三年远征阿岱汗大胜之后,回京受封宁远伯。

但是,在京中呆了不到半年的时间,他便又回了甘肃,升任总兵官。

到正统八年,任礼递上这份奏疏为止,他在甘肃至少已经镇守了将近七年的时间。

於是,一个问题便出现了,是什么样的契机,导致了任礼在镇守甘肃七年之久以后,向朝廷上了这样的一份奏疏呢?

这件事情,在当时没有人深究,但是,当传来任礼谋刺於谦的消息之后,朱祁钰便顺理成章的想到了军屯上头。

於是,他便命人翻出当年的奏疏,让锦衣卫赶赴甘肃详查。

结果,果然查到了一点东西。

当初太宗皇帝北征,以金戈铁马慑服了整个北漠,兵锋所指,无不低头,其中便包括当时的诸多蒙古部落。

永乐后期,太宗皇帝在嘉峪关外,挑选了七个臣服於大明的蒙古部落,设置了关西七卫。

关西七卫地处瓦剌和西域之间,背靠甘肃,其最重要的作用,就是阻隔瓦剌和西域之间的联系,将瓦剌孤立起来,迫使其臣服於大明。

因此,关西七卫和瓦剌之间,可谓是宿敌。

但是,在也先成为太师之后,瓦剌越发强盛,关西七卫在和瓦剌的对抗当中日渐落入下风。

於是,在正统八年的年初,又一次大战失利之后,关西七卫中的赤斤蒙古卫都督且旺失加决定将一部分族人迁徙到肃州附近的也洛卜剌,但是,此举遭到了当时的甘肃总兵官任礼的强烈反对。

随后,且旺失加做出让步,请求在也洛卜剌只建寺庙,驻扎一部分牧民,作为日后大战失利后的临时避难之处。

但是,即便是这样的请求,依旧遭到了任礼的拒绝。

随后不久,也先向且旺失加请求联姻被拒,双方再次开战,赤斤蒙古卫节节败退,不得不龟缩一隅,暂时让出了西域的通道。

而也先在摆脱了关西七卫的钳制之后,从西域获取了大量的物资,进而在短短的几年之内,开始对大明发起了进攻。

密疏当中所写,到此为止,并没有将事情说的太明白。

但是,其实事情的轮廓已经逐渐清晰了。

金濂作为常年审案的大家,几乎是在看完密疏之后,立刻便梳理出几个重要的疑点。

首先,赤斤蒙古卫虽然偶尔也有截杀西域使臣的状况出现,但是,对於大明一向十分恭顺,而且和瓦剌是死敌。

按照太宗皇帝的设想,肃州和赤斤蒙古卫之间,本就是互帮互助的关系,所以,任礼没有理由拒绝且旺失佳要迁移一部分族人的要求。

其次,任礼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过於强硬,而且,就在且旺失加提出要迁居之后不到一个月,任礼就上奏提议削减边将垦田的赋税。

这两者之间,若说没有联系,只怕让人难以相信。

当然,直觉告诉金濂,除了这些明显的疑点之外,这件事情背后,一定还藏着更深一层的秘密……

将奏疏合上,金濂的眉头紧皱,似乎在纠结什么。

片刻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神色之间再无犹疑,上前拱手道。

“陛下,此事重大,且时间已过许久,想要彻查清楚,恐怕不易,故臣请命,亲赴甘肃彻查此案,请陛下允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