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筛子样的南宫(1 / 2)

第656章 该死的人

武英殿中,於谦凝望着手里的这封自陈书,明明只是轻轻的几页纸,此刻却仿若重逾千斤。

此前廷议的种种,早已经证明了,杨能的这封自陈书中,一定写了什么机密之事。

不然的话,如此重要的物证,天子不会一再顾左右而言他,冲冲不肯交给兵部。

现在,这封信就在他的手里,随时可以翻开,但是,於谦心中却罕见的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翻开。

聪明如他,在看完东厂的那份密疏之后,对於这封自陈书的内容,心中便已有猜测。

然而,自陈书已到了他的手里,於谦能够感受到,天子的目光正在注视着他。

所以,已经无所谓愿或不愿了……

抬手将自陈书从信封当中拿了出来,凝神看去,开头一行,便是朝堂之上杨洪所说的,任礼约见杨能,提议联手阻止整饬军屯的奏议。

然而接着往下看,於谦不出意料的,看到了自己早已经有所猜测的两个字……

南宫!

在这份自陈书中,杨能明明白白的写的清楚,任礼是在代表南宫招揽他,甚至是,招揽他背后的昌平侯府。

於是,於谦便明白过来,天子为何要将这份自陈书按在手里,并不公之於众,也明白了整个昌平侯府,到底在这次廷议上冒了多大的风险。

在宁远侯府,任礼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说话,无非就是因为,在场的只有他和杨能两个人。

所以,哪怕杨能的这份自陈书公布出去,最多也不过是各执一词,甚至於,杨能还有可能落得个诬蔑太上皇的罪名。

但是,杨能依旧这么写了,甚至於,杨洪也没有阻拦,其实,这是在赌,他们就是在赌天子不会公开这封信。

毕竟,天子要拿杨家做法,这是早已经可以看出来的事,虽然说,对於天子来说,只需要一个杀鸡儆猴的对象。

这个对象,无论是宁远侯府,还是昌平侯府,应当都并无不同。

但是,天子的心思,毕竟难以揣测。

所以,杨洪需要有一个理由,一个足以让天子必定会改变心意,要置任礼与死地的理由。

谋刺於谦或许够,但是,杨信将此事没有上报的行为,却让这件事情平添了风险。

所以,杨洪,或者说,杨家的其他什么人,又加了一道码!

这封自陈书一出,杨家便彻底没了退路。

再说的直白些,这封自陈书,压根就不是当做证据的,只是为了告诉天子,任礼在暗中替太上皇拉拢勳臣,与此同时,表示出自己对天子死心塌地的站队。

在看到这封自陈书之后,天子若有意用宁远侯府替昌平侯府,放他们一马,那么,便会按下这份自陈书,然后配合杨洪,推动双方对质的进程。

而如果,天子仍然不愿的话,那么,这份自陈书公布出来,杨府就会遭到诸多勳贵的群起而攻,甚至还要背上一顶非议太上皇的罪名。

破釜沉舟,自绝退路,却也是,绝处逢生之道!

於是,整个廷议的来龙去脉,在於谦心中立刻变得通透起来。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虽然说,这份自陈书并不能作为证据公之於众,但是,於谦却明白,既然杨家敢呈上来,那么十有八九这件事情就是真的。

毕竟,这个当口,如果还敢欺瞒天子的话,那么杨家真的是不要命了。

所以……

“先生,太过於低估太上皇了!”

御阶之上,天子的声音幽幽响起,口气当中,带着罕见的惆怅和让於谦有些不安的冷漠。

“这两份信,先生都看完了,个中内情先生已经知晓,那么,朕想问问先生,太上皇看似退居南宫,颐养天年,可是,先有私自秘密召见勳贵大臣,其后又阻拦朝廷大政,更有甚者,暗中招揽朝中重臣。”

“他,到底想做什么?”

一句话如沉重的鼓槌一般,重重的砸在於谦的心头。

一声重重的叹息声响起,於谦的神色复杂,他明白,随着天子的这句话问出,天家虚假的和睦,已经被彻底的撕破了。

太上皇想做什么?

於谦无法揣测,也不愿揣测。

或许,太上皇只是念及旧情,召见大臣,或许是任礼打着太上皇的旗号胡作非为。

又或许,太上皇是想要拉拢大臣,和天子在朝堂上争权,或许预备着天子可能为难他时,能有自保之力。

这都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同样的,於谦也明白,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太上皇并不甘心就此退位,更不甘心就此颐养天年,他拉拢这些勳臣,是在暗中谋划些什么……

事实真相如何,除了太上皇自己之外,恐怕没有人清楚。

可有一点,却是确定的。

那就是,即便只是有这么些许的苗头,在天子眼中,便是极大的威胁。

涉及到皇权之争,容不得丝毫的温情!

无论之前天子是如何作想的,从这一刻起,天子和太上皇,就已经站到了对立面。

张了张口,於谦终於发出了声音,却发现不知何时,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而干枯。

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於谦到。

“陛下,毕竟,如今天位已定,名分有别,朝中诸臣,皆效忠陛下,南宫一隅,难成风浪,陛下英武明断,坐镇全局,何必……”

“於先生!”

这番话,於谦自己都说的无比艰难,自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说服力,自然,也在尚未说完的时候,便被上首天子打断。

略停了一停,朱祁钰声音转缓,依旧望着於谦,声音中罕见的透着一丝无力和苦涩,道。

“先生,太高估朕了!”

於谦抬头,眉头紧皱,但是,一时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不过,朱祁钰也不需要他说什么。

似乎是觉得屋里有些发闷,朱祁钰从御座上站起来,沉默着缓步来到殿门处,在廊下站定。

於谦同样沉默着,但却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一阵清风吹过,二人的衣袂皆被吹起,随之飘来的,还有天子已然平静下来的声音。

“先生是否觉得,如今,朕已贵为天子,手握天下之权,朝堂万事皆在掌中,相反的,太上皇居於南宫,虽奢侈无度,但毕竟囿於一方天地,旨意不出南宫,政令不下朝堂,朕与太上皇,朕为强,太上皇为弱,实力悬殊至此,何以惊惧无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