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发生的诸多变故,虽然时至今日,朝廷都并不承认,是杨杰在背后鼓动,但是,流言早就已经传开了。
朝中上下,对於杨杰的看法,也各有不同,有些人觉得杨杰年纪轻轻,有如此胆略,前途无量。
但是,也有人觉得,杨杰行事鲁莽,不够稳重,他在草原上闹得倒是痛快,可是惹出的祸端,还是要朝廷来给他收拾手尾。
此次他能够安然无恙归来,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可不能保证次次都是如此。
倘若杨杰真的死在了草原,对於朝廷来说,也是一个麻烦事。
现如今,杨杰又被派去协助谈判,在场的这些大臣们,个个都是心思机敏之辈。
虽然只是从奏疏上看,并未亲临现场,但是,也足以让他们推断出,杨杰这一系列的行为,其实隐隐在和金濂争夺谈判的主导权。
金濂当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只不过,因为杨杰办事确实得力,所以,他最后做出了让步,愿意暂时放权给杨杰,但是,如实禀报上来,却是难免的。
事实上,这也是刚刚许多大臣,听出了朱鉴话中挖的坑,但是,却并没有任何表示的原因所在。
这个年轻人,确实有些过分张扬了!
范广或许并不擅长朝局斗争,但是,作为武将,他自然知晓军令状这回事,杨洪如今不在京中,所以,他自然要站出来,将此事说清楚。
当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波折,在场的大臣虽然有些意外,但是,也并没有太多在意,很快就将精力放在了正事上。
因为这个时候,天子也开口问道。
“范卿此言何意?”
这话显然是在问关於这封信的事,范广沉吟片刻,便拱手答道。
“陛下明鉴,此番鞑靼内乱,先有阿噶多尔济当中袭杀脱脱不花,未成后,脱脱不花逃亡郭尔罗斯部,被沙不丹所杀。”
“随后,喀喇沁部和翁里郭特部,打着为脱脱不花报仇的旗号,袭杀阿噶多尔济,名为护主,实则是为把持汗庭,扶植新的傀儡,因为此事,两部也隐隐敌对。”
“正因於此,鞑靼内部情况变得错综复杂,察哈尔部归阿噶多尔济管辖,因其叛主行为,受诸多部落敌视,尤其以阿速部为甚,几乎成为死敌。”
“鄂尔多斯部想要维持平衡,同喀喇沁部和翁里郭特部皆亲善,想要渔翁得利,科尔沁部受郭尔罗斯部牵连,立场尴尬。”
“各部之间几乎都在相互敌对,战事一触即发,虽然不知为何,最后各自克制,但是,就实际状况而言,想要解决如今各部之间的复杂关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
“选出一个让所有人都信服的大汗!”
朱祁钰脸色沉静,轻轻接口道。
越是在乱局当中,秩序就越重要,以如今鞑靼的乱局,想要脱颖而出,就需要尽量争取更多的力量,以此来击溃反对者。
所谓大义名分,实质上,便是被大多数人认可的正统,就是在立场各异的情况下,掌握了大义名分,就能最大限度的争取游离在中间地带的力量,或者最不济的,也能大量的减少反对者。
因此,对於目前鞑靼的乱局来说,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确定汗位的归属。
这个归属,必定不会让所有人都满意,但是,只要有了归属,也就能够将所有部落的立场都确定下来,进而解决乱局,这种手段,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虽然大明一直都以虏贼等称呼叫草原上的部族,但是终归,对方也是曾经定鼎中原的,不可能还和几百年前一样,什么都不懂。
捏了捏手里的那封信,朱祁钰脸上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道。
“看来,这位脱古思猛可,真正想要的,是大明对他的认可啊……”
“陛下英明,正是如此!”
范广继续拱手道。
“如今草原纷争,各立汗位,喀喇沁部拥立脱古思猛可,翁里郭特部拥立马可古儿吉思,察哈尔部拥立楚克台吉,再加上也先猛可逃亡瓦剌,如果瓦剌未生变乱,那么,也先必将以太师之名拥立也先猛可。”
“这些人或有名分,或有强大部落支持,再加上此次变乱当中,各部牵涉其中的复杂关系,如果没有外力介入的话,想要短时间内分出汗位的归属,非常困难。”
“但是,如果有了大明的支持,脱古思猛可便可迅速收拢人心,夺得汗位,毕竟,陛下恩开互市,这两年以来,鞑靼各部,通过五大部落获得了许多物资,一些小的部落,甚至已经逐渐形成依赖,如若大明有所表态,必定会让脱古思猛可在争夺汗位当中,增加一个最有力的筹码。”
窗户纸一旦捅破,很多事情就能够串联起来了。
这番话一说,在场的大臣也纷纷都反应了过来。
怪不得脱古思猛可这封信写的这般客气,却原来,是有求於大明,仔细想了想他写这封信,是以脱脱不花汗所立太子的身份,而且话里话外,强调忠君节义。
之所以如此,无非是想要宣告,他才是汗位的正统继承人。
如今脱脱不花已死,他以这样的身份送信过来,大明如若做出回应,便算是承认了他汗位继承人的身份。
有了这个筹码,他可以争取的力量就有很多的,而且,正如范广所说,大明的态度,对於如今草原的许多部落来说,代表着实实在在的利益,代表着,他们能不能从大明手中,继续源源不断的获得互市的物资。
如此说来的话……
老大人们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的得出了一个结论。
或许,这封信代表着……现在,是鞑靼求着大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