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陛下,此事还需斟酌。”
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场的其他几个大臣,也颇有几分坐不住了,这次说话的,是吏部的尚书王文。
这位铁杆的天子党,此刻拧着眉头,开口道。
“海贸一事,按照户部和礼部的章程,仍旧是以贡使朝贡为主,既是朝贡,却还要对他们收取商税,未免有些不合情理。”
王文说这话,显然不是反对的意思,而是客观的陈述这其中存在的问题。
说白了,还是海禁的掣肘,这次打开海贸,实际上是朝贡贸易的变种,也即是藩属国到大明来朝觐,呈上贡物,然后大明进行回赐,通过这种方式,来完成实质上的贸易。
虽然说,如今这已经完全沦为了形式,很多的‘使节’连京城都不会来,直接在当地就完成贸易,但是,毕竟名分还在,而且,每年也的确有很多真正的使节,会到达大明朝贡。
所以这种情况之下,若要收取商税,那么,名分上总归是不好解释。
面对这种状况,余子俊显然也有准备,不过,还没等他开口,一旁的沈翼便道。
“这其实也不难,这些外国商人,本就不全是贡使,对於真正的贡使,朝廷依旧将其引到京师,其他的人,便按照官方贸易来处理便是,至於理由,沿海一带倭寇肆虐,朝廷需要派大军驻扎,保证地方靖平,我大明百姓,自然不再多言,可是,这些外国商人,若到大明前来,想要受到保护,自然也需缴纳一些税赋。”
得,这位老大人一出面,就算是明牌了。
在场的其他几个大臣面面相觑,随后,俞士悦上前,道。
“陛下,如若按照沈尚书所说,那臣觉得,商税一词容易让人混淆,不妨换个叫法,这些外国商人出入需要经过港口钞关,或可,将其归入关税之中,更为合适。”
这话一出,便算是变相的赞成了沈翼的说法了。
见此状况,朱祁钰再看其他的一干大臣,张敏和王文略一沉吟,也道。
“陛下,此事可行,但是,其中还有诸多细节需要商榷。”
也就是说,户部需要拿出更加详细的章程,再继续推进下去。
朱祁钰点了点头,道。
“既是如此,那户部下去之后,便将此事完善一下,放到后续的章程当中去吧。”
“臣遵旨。”
沈翼躬身拱手领旨。
随后,朱祁钰便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余子俊和王越二人,道。
“你们此去福建,肩负的是朝廷重责,你们的能力,朕很放心,但是,海贸一事,毕竟是更动旧制,朕希望你们,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牢记今日所托,克服艰难,达成朝廷大政。”
这番勉励的话语,让二人都激动不已,立刻跪倒在地,道。
“请陛下放心,臣等必定竭尽全力,以报陛下之恩。”
“嗯……”
朱祁钰点了点头,随后,看了一眼旁边的怀恩,於是,后者立刻会意,带着两个内侍来到余子俊和王越的面前,捧出两枚银铸的钤记,随后,朱祁钰开口道。
“此印本为三品以上大员密奏专用,今日赐给你们,福建距离京城有千里之遥,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写一份密奏,加盖这份银印,许以四百里加急,直送御前。”
这句话一出,余子俊和王越二人顿时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便是一阵激动。
要知道,这两枚银印的意义,可谓非凡。
就像天子刚刚所言的一样,这本是三品以上大员才能拥有的,如今赐予他们,算是特恩,其象征意义,更大於实际意义。
毕竟,他们是派出去做事的,所以不可能真的遇到什么困难,就向京中求助。
但是,有了这枚银印,而且,还是天子亲自赐下的银印,便代表了,他们拥有直达天听的能力。
这才是最关键的!
银印在手,地方上的官员,无论品级高低,多少都要给他们几分面子,这对於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助力。
“臣谢陛下天恩!”
二人将手高高的举起,恭敬的接下了银印,至此,这场君臣奏对,也算是告一段落。
陛辞之后,余子俊和王越二人没过几日,就收拾行装离京赴任,但是,他们的这场奏对,却慢慢的在京城当中传开了。
对於朝堂上的老大人们来说,他们属实是有些无力吐槽了,天子是真能折腾啊。
剿倭也就罢了,倭寇扫平之后,又非要开海贸,如今海贸的事还没尘埃落定,又弄出来一个什么关税……
不过,一则这件事情如今只是还在酝酿当中,真正要实施的话,至少要等到海贸发展起来之后了,二则,关税主要涉及的是各国的商人,和大明本身的商税并没有太大的妨碍,所以,相对於此前的海贸,这次议论的声浪倒是小了许多。
这种时候,朝臣们更加关注的,是京察,除此之外,今年的年景也不好,有好几处地方闹了虫灾,虽然说,没有前两年的雪灾旱灾那么严重,但是,朝堂上下也繁忙的很。
就在这种繁忙当中,一件件政务也慢慢的被了结,首先是绵延了近一年多的贪腐案,随着刑部将最后一个犯官判了流放,总算是画上了一个句号。
然后就是福建窝案,涉及的官员虽多,可证据清楚,朝廷如今刚好缺钱,所以最后大部分,都判了抄家,唯一让人意外的,是主犯杜宁,或许是念及他之前对朝廷的功劳,又或许是他贪墨的那些钱银,最终也没有自己留下。
所以,天子最终还是放了他一马,将他罢去官职,遣返回乡,而且,还将他老家的田地留下,并没有查抄归公,也算是个还不错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