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如今宗室当中最老资格的藩王,周王自然是有见识的,立刻就认出了这枚令牌到底是什么。
与此同时,他的心也瞬间就提了起来。
大明的调兵制度非常严格,简单的说,要经过两步,分别是纳符和请宝。
自太祖立国之初,对於军队的调动就十分重视,因此,提前预想了各种意外状况,凡需调兵,必用符牌,而符牌分为两种,一种名为宝金牌,以黄金铸成,镌刻飞凤麒麟纹,上刻字曰:符令所至,即时奉行,违者必刑。
宝金牌用於大规模调动军队,但是,却无法直接调动军队,而是用於证实调兵旨意的真伪,其共有两枚,一枚藏於宫中,一枚存放在兵部。
如需调兵,则由传旨之人持皇帝手诏与宫中所藏宝金牌至兵部,兵部长官见后,取出另一枚宝金牌,二者验证之后,取兵部调兵勘合,持二宝金牌入宫,当面将宝金牌交还皇帝,此为纳符。
纳符之后,才是真正的调兵环节,皇帝和兵部的大臣见面,并拿到另一枚宝金牌之后,会取出眼前的这种铁质令牌,这种令牌被称之为走马符牌,共有四十枚,各有不同的功用。
根据需要调兵的数量,驻地等状况,皇帝会派出多个使者,分别持走马符牌及兵部勘合,皇帝手诏前往调兵,五军都督府见走马符牌,方可调兵,否则,皆为违制之举。
所以一般情况来说,金宝牌不出,走马符牌亦不出,但是,也有特殊的情况,那就是需要调动禁军的时候。
宫中禁军,有八枚特殊的走马符牌,若遇紧急状况,持此符牌,可以直接调动禁军,当然,不是全部的禁军,每一枚符牌,都有其固定的卫所可以调动。
这种制度,一方面是在紧急状况出现后,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调动禁军,另一方面,也是防止某个符牌一旦被私自调用,可以借由其他符牌调动另外的禁军镇压。
如果周王没猜错的话,锦盒中的这枚符牌背后,应该还镌刻着特殊的字符,持此令牌,可以调动指定的某一卫或某几卫的禁军。
但是无论如何,走马符牌被拿出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一念至此,周王的心中越发的感到不安,端起面前的酒杯灌了一口,他才勉强算是定住心神。
现如今,唯一还能让他感到安心的,就是皇帝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慌张的样子,至少目前来看,皇帝甚至没有要停止这场宫宴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或许意味着,这件事情应该,可能,大概没什么太大的妨碍吧……
此刻,殿中的宴饮本就已经到了后半段,虽然说是宫宴,大多数人都不敢放肆,但是,觥筹交错之间,也颇有几分微醺的醉意,因是年节欢聚,所以,不少人也都随意许多,欣赏着歌舞在谈天说地。
自然,注意到这边发生变故的,也就只有一些离得近的藩王,锦盒并不大,所以,真正看清楚里头装着的是走马符牌的人,也就是坐在最近处的寥寥数人而已。
除了周王之外,其他坐的比较近的人,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几位藩王对视了一眼,很快,他们就默契的做出了同一个决定,低头喝酒,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或许是因为这桩变故,天子似乎也没有了什么心情再应酬,就这么坐在斜靠在御座上,眼眸微阖,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哪怕是在殿中礼乐的喧闹之下,也开始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因是大宴,所以殿门未关,於是,坐的最靠近殿门的大臣率先发现,不知何时,殿门外多了不少顶盔掼甲的兵士。
再继续朝外看去,殿前的广场中,也出现了十数队禁军,各自散开,五步一卫,十步一岗,而且个个都严阵以待,粗看之下,至少有上千人进驻。
很明显,这并不是日常的守卫架势,这般样子,顿时让殿中不少大臣有些恐慌,於是,先是从殿门处的一些低阶大臣,议论声渐起。
这种略带恐慌的议论,明显和刚刚随意闲谈的氛围不同,因此,很快就被前端的一众重臣注意到。
於是,他们也停下了和旁边人的闲话,开始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没过片刻,他们便纷纷得知了外头发生的事情,随后,这些大臣的脸色也都变得严肃起来。
相互看了一眼,吏部王文和兵部王翱两人率先站了起来,朝着殿前走去,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却同时有两名内侍走下了御阶,来到他们的面前,拱了拱手道。
“诸位大人,陛下口谕,外间出了些变故,所以需要调遣一些禁军处理,还请诸位大人稍安勿躁,有什么事,待宴会结束之后再说不冲。”
这……
在场众人对视一眼,心中的疑虑不仅没有打消,反而更加担忧起来,要知道,现在可是大宴藩王,这种时候,哪怕是一丁点小事,都是大事。
更何况,调动了禁军,明显是出了大事。
沉吟了一下,王文开口道。
“烦请公公禀报陛下,禁军调动并非小可,如今宴会已至尾声,如若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或可提前结束宴会。”
这种状况下,作为百官之首,王文必须出面,尽快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来传谕的宦官犹豫了一下,还是拱了拱手,道。
“诸位稍候,咱家这就去禀报陛下。”
“劳烦公公了。”
王文等人这才勉强坐下,但是眼中的忧虑却越发深重,眼下的局面,天子明显是不想因为这个变故而干扰宴会,所以,直接上去奏对,并不是明智的选择,只能靠这种方式来传话。
但是,不知为何,他们隐隐觉得,这种时候出现了这样的事情,恐怕,并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