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他看到皇帝平安无事的时候,是真的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看着朱仪激动的模样,朱祁钰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道。
“起来吧,这些年,辛苦你了……”
“臣不敢。”
於是,朱仪这才小心的站了起来,恭谨的开口,把自己在南宫听到的一切,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陛下,如今距离寅时已经不足盏茶时分,估计南宫那边,已经准备开始动手了,您看……”
在看到天子平安无恙之后,朱仪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但是,毕竟事情还没有彻底结束,而且,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太上皇的败亡几乎已经算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可是,到底该怎么做,要做到何等程度,朱仪的心里,却还是没有底。
见此状况,朱祁钰自然明白朱仪在想什么,於是,他沉吟片刻,开口道。
“朱仪,此番你有大功,所以,朕给你两个选择……”
“其一,你拿着太子教令,继续去调幼军营,将东华门拿下之后,自请留守压阵,随后,将东华门关闭,将所有叛军,全部堵在宫城之内,朕会命禁军围而歼之。”
“其二……”
话至此处,朱祁钰的话头顿了顿,拿起一旁的手诏,命人递到朱仪的面前,随后,继续开口道。
“烧了它!”
干清宫中顿时陷入了寂静当中,朱仪的神色一阵变动,可以看得出来,心绪十分复杂。
毋庸置疑,天子给出来的这两个选择当中,第一个是最有诱惑力的,引叛军入内,围而歼之,可算得上是此次平叛的首功,从此以后,可想而知,成国公府在朝中的地位必然会水涨船高,再次成为勳贵当中的话事人。
这一点,对於一直想要复兴成国公府的朱仪来说,无疑是最想要的,但是……
“臣谢陛下恩典。”
稍一思忖之后,朱仪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他举起双手,却并没有接过那份手诏,道。
“请陛下,毁掉这份手诏。”
能够立功当然好,但是,有些功劳,却不是那么好拿的,今夜的这场变乱,说白了是天家之争,朱仪这么一个臣子掺和进去,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祸非福。
诚然,选第一条路,他可以得到平乱的大功,但是,这种功劳真的是好事吗?
只怕未必!
身在权力中心当中,有些事情是很扭曲的。
比如现在,朱仪率兵封堵东华门,平定叛乱,这当然是大功,但是,即便是奉了旨意,可他毕竟是亲自对太上皇动了手,就算是皇帝心中现在没有芥蒂,可未来若有人以此挑拨,或许这便是成国公府的最大隐患。
即便不提这一点,他如今做的事情,说白了就是在南宫卧底,如果说留下这封手诏,那么,这些事情势必会被朝臣所知。
就算是往好了想,那么此后他在朝中的形象,也大概率会变成一个心怀叵测,两面三刀的人。
而如果往坏了推测,有人刻意针对他,将这件事情描绘成是他在两宫之间挑拨离间,最终引得兄弟反目,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烧掉这份手诏,是最保险的。
因为这便意味着,他会最大程度的在此次事件当中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如此一来,虽无大功,却也无过。
相反的,还会让他在皇帝心中留下知进退的形象,有圣眷在身,成国公府的未来,自然不必担心。
看着没有一丝犹疑的朱仪,朱祁钰的脸上也浮起一丝赞许,要知道,身在朝堂,最紧要的是知进退,最能够毁掉一个人的,无非就是居功自傲四个字。
这道理并不难懂,但是面对如此诱人的功劳,能够如此迅速的做出决断,却并不容易,他果然还是没有看错朱仪。
於是,轻轻点了点头,朱祁钰对着旁边的怀恩道。
“烧了吧……”
怀恩领命,带着两个内侍来到暖阁中间的炉子旁,掀起盖子,便将这份太上皇的手诏丢了进去。
炉火升腾,短短片刻之间,便将其吞噬殆尽,看着这份手诏化为灰烬,朱祁钰摆手示意朱仪起身,随后,对着怀恩问道。
“什么时辰了……”
於是,怀恩立刻回道。
“皇爷,寅时已到,南宫那边,应该已经动手了……”
“嗯。”
朱祁钰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复杂,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吩咐道。
“更衣吧。”
“是……”
…………
时间一点一点向前流动,张輗率领着自己那一千多东拚西凑起来的人手,等候在东华门外,神色不由有些焦急,要知道,按照预先商量好的计划,这个时候,东华门内应该已经起乱了,但是,不知为何,宫城当中,竟然什么动静都没有。
难道说,朱仪的行动并不顺利?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张輗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抬头看看天色,寅时已过,正在他犹豫的时候,身后南宫的方向突然同时出现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张輗转头向后看去,只见远处一队身披盔甲的禁军,簇拥着一座宽大的銮驾,正朝这边快速而来。
见此状况,张輗心中念头闪动,知道自己没有犹豫的时间了,於是,一声令下,身先士卒的带着人手朝着东华门冲了过去。
夜色清亮,上千人的队伍在张輗的指挥下,不用半盏茶的时间,就到了东华门前,这么大的响动,自然是立刻惊动了守备东华门的禁军。
立刻便有数百的禁军将士涌出,城楼上,守门的将领沉声喝道。
“何人擅闯东华门?”
张輗骑在马上,看着对面披甲执锐的数百禁军,心中紧张到了极点,他虽然打仗不行,但是,作为世家子弟,至少还是有些见识的。
守备东华门的禁军,至少有五百人起步,虽然说,他这边的人数是对方的数倍,但是,他的这些家丁护院,说白了就是些乌合之众,真要是打起来,压根都不是对方的对手,最多就只能装装声势而已。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张輗眼角瞥见南宫的銮驾由远及近,於是,他壮起胆子,对着东华门外的禁军喊道。
“太上皇帝驾到,尔等速速让开!”